如閃電掠過,他心知不好,不顧腳底疼痛,一反手將紫蕊扔出,大聲道:「走!前殿找景橫波!」
紫蕊飛出台階,跌在地下,臉色因意外而慘白。
裴樞扔出她後,伸手去抓身後的凳子,想要翻回去,他腳底不能用力,因為那「護衛」身上的大氅,也是有毒的刺氈!
但已經來不及了。
一雙手從大氅下伸出來,閃電般抓住他腳踝,把他掄過頭頂,重重往台階下一砸!
台階漢白玉,冰冷梆硬三層,這要砸實了,裴樞腰骨非得斷了不可。
裴樞反應奇快,將落地前猛地伸手一撐,啪一聲隱約骨裂之聲後,他身子懸空橫停在台階上方,一臂撐地,一臂護心,怒視那「護衛」。
大氅一翻,那護衛慢步而出,一身錦衣,剛才還有些猥瑣的身形,慢慢舒展,高頎如玉樹。
夜色深濃,黑夜之子從淡淡霧氣中走來。
裴樞眼光一閃,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什麼失手了。看似步步謹慎,實則還是大意輕敵,對方竟然是首領親自出手。
先前看守的護衛是護衛,但當他弄出聲音,調虎離山之後,再回來的,就是錦衣人。
他還沒摸清對方是誰,對方卻已經把他瞭解到了骨子裡,每一步都是算好的。門口和屋頂的機關,只是擺設,對方算好他能看出門口和屋頂機關,算好他會最終選擇殺人以人踮腳,不動聲色等在這裡。
算計之狠,幾近獨步天下。
他焉能不敗?
錦衣人微笑著,毫不避讓裴樞足可殺人的目光,悠悠道:「你剛才從背後上了我,現在輪到我攻你了。」
裴樞力氣用盡,手臂一軟,砰一聲栽落地下。
氣昏了。
錦衣人拎起他,看一眼那邊的紫蕊——紫蕊並沒有獨自逃走,反而自覺地走了回來。
錦衣人泛出微笑,讚道:「作為女王的手下,你們讓我很是刮目相看,因此,我對女王,終於有點期待了。」
他拎著裴樞往回走,一邊玩著他一頭烏黑如緞的長髮,一邊思考剪下來掃地的可能,一邊很感興趣地看了看前殿方向。
「女王陛下,你說,我要不要和你玩一局死亡輪盤呢?」
宮中太監將景橫波送到前殿的一處宮室,安排了人伺候她休息,便忙不迭逃開了。
景橫波當然不會睡覺,好容易把明晏安氣得裝昏,不肯和她再鬥,她當然要趁這個機會,好好地找一找紫蕊。
不過奇怪的是,明晏安肯定能猜到她的打算,卻並沒有派遣大量護衛看守她,一路過來時,宮中除了必要的守衛巡邏外,根本看不出任何加派人手防衛的跡象。
「你說這是怎麼回事?」她站在窗口,凝視著寂靜宮廷,問穆先生。
「兩種可能。」穆先生笑笑,「第一,明晏安真的氣昏了,沒有對守衛多作安排,而別人無權指揮宮廷宿衛;第二,此中有詐。」
「什麼樣的詐呢?」
「還是兩種詐。第一,紫蕊根本不在宮中;第二,紫蕊在宮中,但他有恃無恐,根本不怕你去找紫蕊。」
「為什麼不怕呢?」
「還是兩種可能。第一,關押紫蕊的地方,機關暗器險惡,有把握讓你有去無回,正好不動聲色解決你;第二,關押紫蕊的地方,有很厲害的人,還是有把握讓你有去無回。」
「歸結到最後,其實就是一種可能。」景橫波笑,「要我有去無回。」
穆先生不語,過了一會兩人一起開口:「都是第二種可能。」
「讓我有去無回麼……」景橫波唇角一勾,眼波嫣然,「我倒想試試。只是……宮殿這麼大,離天亮卻時辰不多,要怎麼很快找到紫蕊呢?」
「晚生……願意相助陛下……」微弱的聲音傳來。
景橫波轉身,就看見剛才還暈在榻上的柴俞,已經睜開了眼睛。
「你?」景橫波有點驚訝。
柴俞掙扎著爬起,低聲道:「晚生知道宮中幾處適合關押人的地方……」面對景橫波雖然含笑,但明顯帶著疑問的眼神,他額頭汗越來越多,聲音越來越低,「……晚生之前……晚生之前隱瞞了陛下……晚生原先……是個太監……在宮中伺候御書房筆墨多年,後來因為得了怪病,日漸發胖,污了貴人之眼,才被逐出宮去……」
說著便彎下腰,要給景橫波鞠躬賠禮,可憐他肚腹一堆肥肉,彎得極為吃力。
景橫波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笑道:「你可算說實話了,之前我說你聲音,怎麼總有點尖銳似女子,原來你是……」她沒有繼續說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柴俞苦澀地道:「晚生不是有意欺瞞陛下,實在是這段經歷羞於啟齒,也怕陛下因此瞧不起晚生……」
「那現在怎麼忽然肯了呢?」景橫波笑吟吟問,神情親熱許多。
「因為陛下需要幫助,也因為先前殿上那些羞辱……讓我想起當年我剛開始發胖時,所面對的那一切……」柴俞身子顫了顫,聲音滯澀,景橫波看著他臉上痛苦之色,想著那段日子想必很難熬吧,那是他一生隱痛吧。
是個可憐人呢。
她笑一笑,慢慢道:「沒有關係,身體殘缺不代表人品殘缺,你能向我坦誠,我很高興,放心,以後再無人羞辱你,驅逐你,慢待你。」
她一字字說得清晰慎重,柴俞身子一顫,抬頭看她。
女子臉上再無平日嬉笑張狂之態,目光澄澈,眼神誠懇。看那瑩潤眼神,便知每個字發自內心。
柴俞立即低下頭,心中一顫,一股濃重苦澀之意泛上,似要淹沒心防。
「那咱們就走吧。」景橫波看向穆先生,「拜託先生留在這裡,萬一明晏安派人來查看試探,也要麻煩先生幫我招架。」
「那陛下自己小心。」穆先生也沒拒絕,含笑頷首。
景橫波牽著柴俞,身子一閃出了殿。
屋子裡,穆先生聽著外頭動靜,慢慢從輪椅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歎道:「當初怎麼想起來扮殘廢的?這整天窩在輪椅上可真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