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循環,週而復始,你來我往,試探退避,呻吟聲不時難以控制地逸出,黑暗、緊貼、契合、不可避免的避讓和碰撞……
這一對不能算兩心契合的青春男女,這一刻不知歡喜還是煎熬……
到最後,彼此在痛苦忍耐和虛幻快感之中浮沉,迷迷茫茫不知身在何處,不知此間年月……
直到錦衣人的聲音傳來,才將兩人大汗淋漓地驚醒。
外面,錦衣人在笑。
「一刻鐘快到了喲,我該轉胳膊還是腿呢?又該轉誰的呢?」
孟破天和裴樞,不約而同地叫了起來。
「我!」
時間倒回半個時辰前,那一聲巨響響起時。
爆炸導致預留在機關上方的土方衝倒,衝力撞得景橫波向前一撞,正撞上他的胸膛,如同孟破天壓上裴樞一樣,她將他壓在牆上,她的唇也將他的唇緊緊堵上。
在這電光石火一瞬間,她竟然想到,怎麼沒有撞疼的感覺?他臉上不是有銀面具嗎?銀面具去哪了?這時候他還能想起來拿起面具?
她的胡思亂想沒有想完,便覺得胸口一梗,一口腥甜直上胸臆,她想吐,身後衝力卻猛地一撞,頓時將那股淤血堵在了她咽喉,她眼前一陣金星亂冒,意識也忽然陷入混亂,只覺得胸口如壓了一塊大石,又或者梗了一段木頭,嚥不下吐不出,眼看就要窒息。
忽覺被人抱緊,一隻手壓在了她的胸口,猛力向下一壓,一雙溫暖柔軟的唇瓣同時湊上來,狠狠向外一吸。
她喉間「咕嘟」一聲,一口淤血衝口而出,衝入了他的口中。
她輕吁一聲,從喉間到胸臆,頓覺通暢痛快,彷彿又活一回,隨即神智一復,她大驚失色——穆先生親口吸出堵住她咽喉的血痰?這這這……
她心中混亂又尷尬,又覺感動,這樣的事情,有時候便是親人,也未必做得出……
他微微偏頭,吐出那一口血痰,唇齒間都是微微甜腥的味道,他這潔癖到極點的人,卻不覺得噁心,只覺得心微微一痛,為她這般掙扎奔波,所吃過的苦。
當日她是否也曾無聲嚥下那一口逆血?嚥下時想必痛徹心扉,他想知道那感覺,便如陪她苦一場。
不知算歉疚,還是補償,或者只是想將她所經歷的心情,也一遍遍嘗。
景橫波很是尷尬,下意識地吸氣,他卻立即將唇靠了上來,他唇瓣溫軟而齒微涼,讓人想起被月光洗過的杜若木葉,玉一般光潤,透著淡淡清香。
她心中惶惑又緊張,想要推開時,卻發現他似乎不是吻她,一股清湛的氣流正自他體內出,流入她丹田,她能感覺到那股氣流清逸剛勁,如大漠上雪白的一道孤煙,筆直而來。
身後泥土猶自滾滾而來,她這才明白為什麼他要堵住她的自由呼吸,此刻這空氣裡全是土,吸進去還是會嗆著。
她忽然覺得哪裡不對,體內穆先生的氣流,似乎感覺和以前不一樣……
轟隆一聲響,似乎又有餘土傾入,身下的人忽然將她抱緊,一個翻滾,啪一下撐起一樣東西,隱約頭頂吱吱嘎嘎一陣響,似乎有什麼東西擋住了身後的土,那些土潮水般從她身後向兩側洩下,唰唰如分墜了兩道土瀑布。
她正想著這是什麼東西,怎麼能抵擋得住那土方傾瀉下的衝力,忽覺那東西一收,噗地一聲土又衝到了她背後,雖然這次衝力輕緩了許多,但她依舊被撞得向前一衝,再次緊緊貼靠在他身上。
他並沒有停止給她渡氣,但這渡氣,在她尚未發覺的時候,很快便成了輾轉吸吮,唇和唇的糾纏,齒和齒的碰撞,香氣和香氣的交換,軀體和軀體的粘纏……在這地下、暗室、四面壓得緊緊的土方中,他將她攬緊,擋住土流的傾瀉的同時,也用懷抱,困住了她。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感情再也無法置於光天明日之下,只有在這樣無法動彈的空間,她才不會逃避他;只有在這樣無法點亮的黑暗裡,他才能放開自己,抱一抱她。
以歷劫為名,歷心頭劫。
景橫波被攬在他臂彎裡,嗅見他唇和肌膚的冷香。有種貼近無法抗拒,有種了然心會明白,她忽然便想起上元街道看戲,最後聽見的那句道白:「三萬里天地一口鐘,萬物懵懂,身在夢中。」
她身子微顫,想著這萬物懵懂,如身在夢中,這一夢何時到頭,又或者永遠不見盡頭,只是一場夢中夢。
他亦感覺到身前的軀體微微顫抖,不似激動,倒似一些無法壓抑的情緒,他心間一痛,險些湧上一口逆血,急忙偏頭,忽覺唇上一痛,她咬了他。
這一咬不似抗拒,倒似懷恨,兩人都瞬間感覺到微微的甜腥氣味,如先前一般,彼此嘗盡對方血的滋味,恨的滋味,身體的滋味,無奈的滋味。
然後景橫波推開他,重重地。
他靠在牆上,無聲摀住唇,袖邊沁了一點血。她唇邊也有血,她慢慢抹去,忽然想如果這人世間的一切,也能這般痛快抹去,多好?
呼吸還是很滯悶,所在的空間被土層灌滿,以至於她和他還是擠在一起,抹個嘴都像在揩彼此的油。他張開雙臂接著她,雙手輕輕按在她腰窩,她被身後力量推動,無法拒絕他的懷抱,感覺到雙手貼著的胸膛似冷似熱,而心跳得緩慢又悠長。
她自己的心,卻跳動如脫韁野馬,她顫抖著手想要去摸他的臉,卻被他的手臂擋住。她伸只得放棄,手伸到背後摸了摸,身後有一層滑冷堅硬的東西,像一雙蝙蝠的巨大翅膀,擋住了身後的土層,給兩人硬是留下了這一份生存的空間,否則就剛才那一下倒灌,兩人直接就給埋進去了。
她心中奇怪,身後這東西,她摸得出是用極其珍稀的金屬製成,造型更是從來沒見過,這傢伙難道知道會遇上這麼一場人為的土崩,事先準備了逃生工具?
他預見是有可能的,畢竟他在她之前到達,將這地底機關已經研究過,會很容易看出這最後一手是爆炸,如果炸不死人,也能將埋在院門口的土層炸塌,將救人的人和底下被關的人活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