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了宮的孟破天,還是用金錢攻勢,買通宮人,讓自己根本進不了管事公公的選拔之中,直接被發落洗衣房洗衣。
她只洗了一天衣裳,便打聽到了錦衣人還沒走,換了地方住,在王宮西側殿的「熙園」。
熙園佔地比凝雪閣還大,她很詫異,錦衣人擄人失敗,導致明晏安顏面掃地,竟然還能呆在宮裡,待遇還比原來更好?
想來,是又達成了什麼協議吧?
又隔了一天,因為熙園需要人打掃,她被派往熙園。
柴俞在院子裡健身,她現在每天按照景橫波的方子,吃那些固定的食物,練習不同的動作,進行有針對性的訓練。
她事先稱好和自己體重一樣的一堆石頭,放入小船,記下刻度。
她住的小院子,連著一個小湖,每天天不亮,她就起來游泳,因為景橫波說游泳是最能減肥,同時也最能打造全身體型的運動。
她並不會游泳,卻硬是摸索著自己學會了,第一次下水游的時候,雖然做了熱身運動,但她還是對這冬天湖水的冰冷刺骨預見不足,險些抽筋。多虧她按照景橫波的囑咐,把豬尿泡吹氣,做成一串「游泳圈」,好歹沒沉下去。
冬泳很聳人聽聞,為免驚動別人,她都是凌晨時分便下水,那一刻熱身子進入冰湖的感覺,徹骨難忘。
但相比於她所經受的折磨痛苦和絕望,這算什麼?
咬牙跳入冰湖的時候,手臂碰撞那些碎冰的時候,在寒冷中瑟瑟發抖的時候,她便看一看遠處王宮朱紅明黃的簷角。
明晏安,我要以全新的面目,走到你面前。
再把當日你給我的,都狠狠地,還給你。
吃藥和運動的第三天,她在小船上稱了稱,便拋掉了一塊石頭。
石頭「噗通」一聲入水,聲響悍然沉重。
孟破天在熙園掃地。
她掃得很專心,絕不東張西望。
事實上,她也不敢東張西望,因為這院子裡,來來去去都是錦衣人的人,根本沒有一個宮中的宮人。
原本她以為,她是和一群宮人一起撥來,伺候這祖宗的。誰知道來了之後,她才發現,這院子裡外人就她一個。難怪她去領打掃用具時,說自己是熙園粗使宮人時,那管事太監神情驚訝。好像看見了鬼。
回頭想想,錦衣人這種人,怎麼可能用的慣外人?哪怕一個外院掃地的,他也一定嫌礙眼。
那同意她來做什麼?孟破天有種不好的感覺。
她有種被猛獸盯住,被猛獸勾起爪子勾過來,關在籠子裡戲耍的感覺。
但到了這時候,也只有硬著頭皮繼續。
屋子門開著,所有人坦然走來走去,說話也沒小聲,彷彿當她是隱形人。
她卻因此更加不敢妄動。
錦衣人在屋子裡,抱著他的三斤嫩黃柔錦被吃瓜子。
一邊吃瓜子一邊對外看。
他在猜,等她掃完,那層地皮是不是得陷下一個坑?
「蠢,蠢啊。為什麼現在人都這麼蠢?」他搖頭,歎息,「就她那樣子,掃個地都掃不像,還想做刺客?真是看得我急。」
「你聰明?請問你大腿上傷好了嗎?頭髮長出來了嗎?」有人在他身後,譏誚地答。
錦衣人取下假髮,摸摸光頭,愜意地道:「我現在覺得光頭也不錯。」
「我覺得你沒有頭,更不錯。」身後人冷哼。
錦衣人只是一笑,忽然道:「裴樞,景橫波應該知道你沒死了。有人又壞了我的事。」
裴樞聲音頓時高興很多,「好極,我就說惡人,老天怎麼會成全?」說完急不可耐地道,「放我走,不然景橫波肯定又來騷擾你,你不會希望身上的毛也掉光吧?」
「你去寫封信給景橫波,」錦衣人就像沒聽見他的話,自顧自道,「就說你和我一見如故,自願留在這裡,和我吟詩弄月,切磋武功……」
「我乾脆說愛上你自願追求好了!」裴樞惡狠狠地道。
「那也隨便你。」錦衣人道,「我魅力無遠弗屆,男女皆拜倒我靴下,也是正常的。」
「這信我不寫。」裴樞怒道,「你就等著鳥毛也掉光吧!」
「那我就殺了這丫頭。」錦衣人呵呵一笑。
身後頓時啞了聲。
「這樣吧,你先看她一天。」錦衣人彈彈手指,「我想,也許,今晚過後,讓你走,你也不會走了。」
孟破天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她覺得如果她是個刺客,也是個最無措、最不知如何是好的刺客。
要刺殺的人,門開著。
護衛們進進出出,當她不存在,沒人看她一眼。
院子內外沒人看守。
錦衣人就坐在正對著門的榻上,空門大開。
護衛們邊走邊坦然說著主子今天的活動計劃和各種生活習慣。
「主子馬上要喝蜜茶。」
「主子半個時辰後要洗浴。」
「主子一刻鐘之後要解手。」
「主子喜歡獨睡。」
「主子用的碗盞是那套白底金邊胭脂紋的。用的茶盞是雨過天晴水洗瓷的。」
「主子的筷子是烏木鑲金的。」
「主子喜歡睡在窗下靠東的一頭,枕頭一定要在床正中,頭一定要在枕頭正中。」
孟破天很想對天狂號一聲:什麼意思!
啊啊啊什麼意思!
這傢伙到底還是不是人?
她這個挾恨而來的刺客,現在感覺自己像個被一群人圍觀撥弄看笑話的小鼠好嗎!
什麼樣的殺氣和勇氣,在他的漫不經心似真似假前,都似乎變得可笑無稽,明明近在咫尺一劍便可了結的事,她硬是再邁不出這一步。
這種事以前對她根本不可能,一怒拔劍,天也敢弒,所以她原名孟瑤,自己改名破天。
現在她一把掃帚,掃不出身週三尺。
他是個總能讓人覺得自己很愚蠢的惡魔。
「啊啊啊啊啊。」在護衛第三次提醒她主子會單獨解手去的時候,孟破天終於忍耐不住,一把丟掉掃帚,衝上了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