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錦衣人雙手交握,閒閒等她衝進。搖搖頭道:「六十分。」
定力略差。
「砰。」孟破天一掌拍在他案上,「給個痛快!」
「是你要來殺我。」錦衣人閒閒喝茶,「你給我個痛快吧。等得我很急好嗎。」
孟破天瞪著他,心想你這種人不死,全天下人都很急好嗎!
「那麼,」她恢復了平靜,緩緩抽劍,「請你,給我一個公平對劍的機會。」
「為什麼?」他問。
「你殺了裴樞,我為他報仇。沒什麼為什麼。」
「他是你的誰?」錦衣人嗤笑,「不會棺材裡關一場,你就愛上他了吧?」
「愛不愛是我的事。」孟破天一旦冷靜下來,根本不會受激,「接不接受挑戰,是你的事。」
「你不是我對手。找死嗎?」
「裴樞讓機會給我時,也知道井下就是死路。」她道。
錦衣人默了默,他瞇起眼,透過孟破天肩頭,看前方悠悠浮雲,雪白團團,似一張笑臉。
忽然有點想念小蛋糕了啊……
如果他有朝一日落入絕境,小蛋糕也會這樣來報仇嗎?
好像不會……她才不會這麼傻兮兮地做刺客呢……
「我接受你的挑戰,」他道,「不過,你先去看一樣東西,看完再決定要不要來找死。」
片刻後,孟破天在一間潮濕小黑屋裡,看見一個「人」。
空氣中瀰漫著血腥和藥味混合的古怪氣味,護衛們一進去就露出了噁心的表情。那人乍一看像一具屍首,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渾身纏滿了白布,白布上猶自透出殷殷血跡,臉上沒有包紮,因此便成了這屋子裡最恐怖的東西——稀爛的,五官不清的,佈滿血洞的,連雙眼都被戳成了兩個深洞,在小屋朦朧晦暗的光線下,看來似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孟破天呆呆地看著那令人不忍目睹的「東西」,臉上血色唰一下褪去。
「人還沒死。」錦衣人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報什麼仇呢?」
孟破天快步走上前,想要看出這人到底是不是裴樞,可她畢竟不夠熟悉裴樞,只知道他的大致身形,但此刻這人面目全非,裴樞親娘來了都未必辨認得出。
「他……他……」孟破天顫聲道,「他怎麼會……」
「嚇著了吧?」錦衣人笑道,「這個人呢,當然就是你心心唸唸要報恩的裴樞。」
孟破天想罵,罵不出來,凝視著床上人,眼底漸漸盈出一汪淚水。
「我給你兩個選擇。」錦衣人道,「第一,我不追究你試圖刺殺我之罪,放你離開。」
「那他呢?」孟破天立即問。
「你都走了,他關你什麼事?當然我也會因為你的執著,順便救救他,你也看見了他傷這麼重,能不能救活我可不保證。」錦衣人輕鬆地道,「不過這也和你無關。裴樞並沒有為了救你而死,你也為了他,冒險闖入了這裡,讓我出手救他,他的恩你算是還了,心裡已經可以過得去,不是嗎?」
孟破天不答,又問:「第二個選擇?」
「你留下,好好照顧他,他正在危險期,如果他能熬過三天,我就答應會為他好好救治,不說恢復容貌,好歹小命沒問題。如果他不能熬過這三天,他死了你也得賠死。但是,提醒你一句,就算他給我救活了,你這一留,也得永遠留下。」
「什麼意思?」
「看我心情。心情不好,也許我會讓你以命換命,他活,你就死;心情好,我會安排你嫁給他。怎麼樣?自己選。」錦衣人笑得玩味。
孟破天目光落在床上那「人」身上。
那麼慘重的傷,臉已經全毀,可以想見,就算救活,日後也是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她的青春,她的命,就得全部賠上。
自由,和死亡。
選誰?
錦衣人,是玩弄人心的高手,他深諳人性,知道怎樣擊中要害。
兩個選擇,看起來無須思考,錦衣人連借口和退路都給她選好了,她被催眠自己已經盡力,可以離開得毫無負擔。她不再欠裴樞的恩情,也為他的生命做過努力。
一條路坦然自由光明,一條路永生負累和黑暗。
真的不必思考。
她緩緩站起身,她身後,錦衣人唇角露出譏誚的笑意。
世人莫不如此,所有的犧牲,都建立在先考慮自身利益的前提上。
孟破天走到門口。錦衣人笑意更濃。
孟破天忽然狠狠關上門。
「砰。」一聲門板險些撞破了錦衣人和護衛們的鼻子……
錦衣人退後一步,摸摸鼻子,盯著門板,有點詫異。
中文忍不住道:「喂,你什麼意思?」
門板再次被狠狠拉開,探出孟破天表情惡狠狠的臉,「溫水!乾淨的白布!最好的金瘡藥,快!」
啪一聲門再次甩破了中文的鼻子,中文抹一把鼻血,恨恨地道:「你誰?憑什麼要聽你的……」
錦衣人擺了擺手,他立即住口。
「她要什麼都給她。」錦衣人帶一抹莫名的笑意,飄回了自己屋裡,坐在榻上也不吃瓜子,撫著雙膝,想一陣,笑一會,笑一會,歎一聲。
他覺得很有意思。
半晌他對身後道:「覺得怎樣?感動否?」
身後裴樞的哼聲悶悶的。
「看不出你還挺有女人緣的,心疼了麼?」
屏風後走出裴樞,高挺的身材,一身黑衣簡潔利落,眉頭卻皺著,道:「我要去見她。」
「你去見她我就殺了她。」
裴樞對他怒目而視。
「別啊,這麼煞風景幹嘛?」錦衣人輕輕道,「親眼見到一個人為你勇於犧牲,為你甘於吃苦,為你奉獻一切,這種機會很難得。別破壞,先抓緊時間感動。以後人生再怎麼黑暗,想起這段你都會溫暖。真的,你會感謝我的。」
「我倒覺得天下女人都和你有仇。」裴樞指著他鼻子,「要景橫波傷心,要孟破天難受。她們怎麼你了?你上輩子還是這輩子,被女人姦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