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安已經給錦衣人毒得小中風,暫時無法有任何後續指令。
宮胤也不戀戰,帶著騎兵抽身便走。他還是令原本的騎兵隊長帶兵,自己隱身於士兵之中,一路疾行。
沉鐵境已經陷入了混亂,接連幾撥軍隊的叩關,導致邊境數城至今沒有恢復正常秩序,宮胤的騎兵從小路行進,一日夜便到了沉鐵腹地。
向山是沉鐵的內地邊境分隔之山,是去王城的必經之地,山勢不險,卻山分兩半,夾窄道其間。
騎兵隊首尾相接,先派斥侯探地,人馬未出,卻有人衣甲破爛,踉蹌自山道衝出,一邊沖一邊大叫:「前方有險,速速改道!」
騎兵們警惕勒馬,那人直衝到近前,一身衣甲十分熟悉,龍騎騎兵有人駭然道:「莫不是亢龍軍?亢龍軍的兄弟,怎麼會在這裡?」
那亢龍軍小頭目也駭然抬頭,道:「莫不是玉照龍騎的兄弟?龍騎怎麼會在這裡?莫非和我們一樣,是接到了國師的密令,前來沉鐵馳援的?」
龍騎騎兵立即接道:「正是。原來亢龍軍也接到了密令,那麼請問兄弟,前方何故?」
那亢龍軍小頭目道:「前方有人埋伏,我等已經吃了虧,特來報信。」
這邊一問一答,人群裡,宮胤慢慢抬起頭。
目光一閃。
果然。
他抬頭看看天色,亢龍設在這裡的伏兵不會很多,但要解決還是需要時間。
時間,時間。
又阻一步。
天邊層雲飛動,沉沉地壓一片暗影。
橫波,你怎樣了?
「報!亢龍軍已經攻破宮門!」
「退到內宮!」
「陛下!」
「退!給我先守住內殿宮門!木頭不夠砍大殿,磚頭不夠拆牆,燃料不夠下帳幔,先守死靖元殿宮牆!」
她站在高高殿頂,腳下是那一堆衣物,她還在等,等著一個答案。
她知道將領的眼神已經不對勁,知道士兵的眼中充滿迷茫,知道關心她的人們各種討論要打昏發昏的女王送走她,知道底下所有人都在仰望著她,猜測著她,包括後來得她士兵解救出來的鐵星澤,都在擔憂地注視著她。
在她沒得到一個解釋之前,她不想解釋。
這個答案關係她之前所有迷茫和之後行走的方向,她不願再在黑暗中摸索,對每個影子懷疑自己早已發瘋。
如果這就是瘋。
如果你想我瘋。
那就讓你好好瞧瞧,到底什麼是真正的瘋狂。
宮胤。
我堅持不了多久了。
你在哪裡?
他在向山。
手中冰雪鎖鏈,唰一下從地上一具屍首的胸膛抽出。帶出一抹血紅的光影。
鮮血飛濺,染滿身。
不記得污髒,也不記得亢龍軍還算是同袍。
當他拿下那批伏擊的人的首領,出示身份,卻並沒有獲得這些人的忠誠之後,他毫不猶豫下令,殺。
阻我救她者,死。
為了節省時間,他親自上陣,沉鐵的枯草和他的袍角,在硝煙中飛揚。
從屍首堆中走過,這些原本都是他的屬下,他的軍隊。
到死,也許有些人都不明白,自己如何會死在異國,死在同袍手中。
上位者有無可奈何的悲哀,小人物有不能自主的悲哀。
士兵捧上衣裳,要幫他換了染血的衣袍,雖然黑衣看不出鮮血,但那氣味污髒,不是他能受得了的。
他擺手拒絕,低頭看看自己的衣裳,黑色,寬袍大袖,領口敞開得很低,腰卻束得緊,實在不是他的風格,倒很像另一個人的穿衣風格。
想到另一個人,就看見了那個人。頭頂一道黑影掠過,帶著自己的屬下,在他這邊忙著從戰場上抽身的時刻,越過他遠遠去了。
宮胤看著耶律祁背影,他也不輪椅了,也不一襲青衣穆先生了,如果遠遠單看一個影子,他覺得說不定現在自己看起來和耶律祁很像。
這叫什麼?報復?
越過耶律祁肩頭,他看見遠方彤雲一層層湧動,天快黑了。
橫波,你怎樣了?
死守已經進入了第三天。
從王城城門到宮門廣場,從宮門廣場到宮門,從前殿宮門到內宮宮門,他人一步步緊逼,而她一改一開始狂霸之風,一步步退讓,直到在靖元殿前宮牆停住,陷入膠著。
宮中磚瓦木料火油和食物都豐富,能夠支撐短時間的使用,但畢竟有上萬人,到第三天上午,大家就幾乎沒什麼糧食了。
景橫波這三天幾乎沒吃什麼東西,也沒合眼,一直在殿頂,累極了就坐在那些衣物上,遙望遠方,甚至不看眼皮底下那一步步逼近。
高處的風,能將一切異樣氣味帶入鼻端。
她嗅見了大批量火油和火石的氣味。
而腳下群殿,大多木石結構。
天色幽冥,壓下危城。
宮胤,你還不來!
天色幽冥,他在狂奔。
只差百里路程,便到王城。
斥候打探的消息卻讓他心涼。王城城門緊閉,鐵甲森嚴。沉鐵並沒有因為全力在城內逼迫景橫波,就放棄了對城門的把守。
相反,他現在面對的城門,比當初景橫波還難開。因為這回還多了一部分,對龍騎十分瞭解的亢龍軍。
騎兵野戰是好手,攻城戰卻因為輕騎突進,無法攜帶重型武器,本身就不大有利。如果敵人閉城不出,拖延時間,短時間誰也沒辦法。
他最怕的就是時間。
風捲旗幟獵獵,他在旗下仰望城頭,鐵甲和守城士兵眼眸同光寒。
無法將騎兵全部帶入城了。
他能做的,就是將騎兵留在城門前,全力牽制住城門軍隊,令城內沉鐵和亢龍聯合軍隊,不得不放棄對景橫波的壓迫,回頭救城門。
黃昏的時候,來不及休整,他已經指揮軍隊,對城頭展開了第一輪的進攻。
沒有重型武器,玉照龍騎卻有世上最為有力急速的隨身勁弩,身上輕甲,以雪鐵製成,可謂世上最輕最韌,一點也不妨礙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