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該穿紅……」景橫波瞧得目光發直,喃喃幾聲,忽然有點恍惚。
他該在什麼時候穿紅?
洞房花燭……
心忽然跳了跳,又冷了冷,她咬著唇,轉頭對牆壁發了陣呆。半晌回頭,有點捨不得地狠狠看了幾眼,才在自己的紅衣外頭,再套上他的袍子。
至於最外面那件耶律祁的外袍,早已髒得一塌糊塗,還是算了。
給他整理好,再看看他氣色,覺得還是不妥。她起身看看上頭,試了試,似乎被堵死了。不過也沒關係,既然有地室,就該有出口。
現在還算安全,她在他身邊盤膝坐下,想著這狀況會不會是她鎖了他的真力引起?便試著給他解開。她回憶著明月心心法的獨門解法,掌心按在他小腹,試圖引出自己的那一縷真氣。
掌心微微一震,她能感覺到自己那點不算雄渾的真力,很快順著經脈流出,但不妙的是,還有絲絲縷縷的寒氣,也順著她的真氣流了出來。
她心中一驚,心想可別吸星大法一樣,把宮胤的真氣也吸了出來?那不是更糟糕?隨即想起明月心法從來就沒說過有這種功效,有這功效她老人家早天下第一了。
那寒氣很冷,她可以撤開手掌,卻硬生生抵住,想要看看到底怎麼回事。寒氣入體,她便渾身猛地一顫,只覺得這冰雪之氣和宮胤平時給她的感覺不一樣,更加凶狠獰厲,還帶三分火灼之氣。入體是冰冷的,流轉經脈時,卻燙得連心尖都似痛了。
她不止一次被宮胤以真氣撫平經脈和療傷,對純正的般若雪有瞭解,那是近似於明月心的光明潔淨泊泊然綿綿然的氣流,她覺得形容起來就是清透如水潤精華,絕不是此刻這種近乎暴烈的氣息。如果般若雪是一把冰雪之刀,這就是一把淬毒的慘青的利刃。
紫微告訴過她,真氣不會隨便亂竄,會四處逸散的真氣,多半就不是本源,是對人體有害的。她心中一喜,自以為找到他虛弱的原因,他好像之前受了什麼傷,把這外來的亂竄的真氣導引出來就好了。
所以哪怕此刻半身都凍僵了,相連他小腹的掌心如被針刺劇痛,她也沒有鬆手,反而向前湊了湊。
黑暗中響起格格聲響,那是她牙齒打顫的聲音,她被火燒斷的碎發上漸漸凝了霜雪,再簌簌落下,在黑暗中一閃一閃地亮,轉瞬消失,再亮,再消失……
她努力和寒氣對抗,一點點吸出他雜亂的氣息,隱約看見他眉宇間青氣似乎已經消失了不少,心中微微安慰。
在吸取他的亂躥毒氣時,她忍不住以明月心法查了查他體內的情況,明月心法號稱明月,本就有「明月在天,映萬象纖塵」之意,能查探天下絕大多數功法的運行軌跡。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並不能以真氣探索他全身,只感覺到丹田附近的般若雪真氣還算正常,也許是她還沒練到家吧。
她忽然輕輕「咦」了一聲,感覺到他下腹似乎有點不對,有一處的經脈特別寬,似乎那裡的血肉少了一部分。
武人的經脈一般都比較寬,但那寬是整體的寬,像他這樣只有一處忽然變寬,很奇怪,而且能感覺到那裡的經脈微亂。
那不是什麼要害,而且那裡好像也已經癒合,她也沒太在意,只是覺得那位置似乎有點奇怪,忍不住在那思索,這麼一分神,忽然打了個顫,只覺得一股厲寒之氣忽然撲來,唰一下便衝散了她的真氣,直逼她的心脈。
她一霎只覺似有利刃忽然倒插入五臟六腑!
劇痛徹骨!
這一霎她只來得及調集最後一點真力,護住了心脈。
感覺整個內腑都似一震,浪潮拍岸,月光照崖,上湧的潮水終究還是不能抗拒天力,響應著月色潮汐,漸漸緩了下來。
她睜開眼,喘一口氣,一低頭,噗地噴出一口紫血。
噴血時猶自不忘回頭看看,他還沒醒,她舒了一口氣。只覺得渾身內外都又痛又冷,一點力氣都沒有了,只想倒頭躺下。
然而她還是掙扎回頭看看自己吐出的血,伸手在地上扒拉扒拉,用泥土蓋住了血跡。
完了她又覺得生氣,恨恨地將泥手在他身上擦了擦。
感覺到他呼吸終於平緩了些,她微微放心,那股兇猛氣息她沒有能全部導出來,也不敢再試,再試她小命賠上不要緊,關鍵這樣就算救醒了他,他醒來看見自己翹辮子,八成還得自殺,那就白瞎兩條命了。
現在,無論是她還是他,都不是一個人,都背負沉重責任和無數人的性命,誰也不能任性。
人累到極點,什麼恩怨都懶得理,她砰地倒下,又倒在他身邊。倒下時感覺自己成了一個冰人,體內冰碎一般卡嚓一響。
她苦笑一聲,心想這下可好了,這傢伙傷病還沒好,自己也倒下了,這要馬上來了敵人,可就麻煩了。
不過在地底,似乎也不用擔心這個?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忽然聽見了奇怪的聲音。
在景橫波和宮胤地底沒完沒了糾結的時候。
地面上的奪城之戰,已經進入了尾聲。
城頭守軍,原本對付耶律祁帶著的士兵,就已經很吃力,護城河失去效用,玉照龍騎個個都是好手。在燕殺軍到的時候,耶律祁已經佔據上風,彪悍愛爭的燕殺軍一到,戰爭立即就進入白熱化的狀態。那些粗豪的,大冬天都袒露著胸膛的漢子們,將戰斧一揚,策馬狂奔,一個箭步就上城頭一半,旁邊的人還要笑他太慢!
在這種不要命的打仗風格刺激下,尊貴自矜的玉照龍騎也不甘示弱,一黑一白兩支軍隊,比拚一樣,一刻鐘就搶佔了城頭。
沉鐵軍不過是內陸軍隊,戰事也少,哪裡見識過這樣的軍隊,再加上頻頻被震撼,幾個照面,就失去了抵抗的意志。
燕殺軍大總管,一斧頭劈斷城頭旗幟,大笑道:「城頭你們守,咱們去揪老成的尾巴去!」帶著士兵呼嘯而下。
耶律祁羨慕地看著他背影,暗恨自己接下了苦差事,居然外人都能先進城探望景橫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