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轉眼,忽然看見宮胤的護衛首領,接下了一隻信鴿。
宮胤的護衛首領,在宮胤後一步趕來沉鐵,沒有跟隨進城,而是陪在耶律祁身邊護衛,他身上帶著宮胤密衛的標記,留下來也是為了幫助耶律祁安定軍心。
耶律祁眼看那密衛接到信時,神情一怔,心中對那信很好奇,但他無法向宮胤的護衛打聽,只得作罷。
那護衛首領看完信,將信紙毀去。從鴿子腿上抽出一根管子,看了看,裡面薄薄一卷,果然是人皮面具。而且是極其精緻的人皮面具,不然沒可能這麼薄。
他心間有淡淡疑惑。
主子需要人皮面具,帝歌寄面具來很正常,只是之前沒有要,忽然寄來這麼一張,怎麼都透著點奇怪。
他也沒有多想,眼看戰事激烈,將管子往腰上一揣,便加入了攻城的隊伍。
此時成孤漠正在宮城之內,大笑著俯瞰底下的投降士兵,他不急著訓話,只盯著熊熊火場,火勢越大他笑得越開心。
至於人遲遲不出,那就更開心了。
眼看火勢由大轉小,火場始終沒出來人,他忍不住放聲大笑,手中馬鞭一指。
「兄弟們,」他對那些滿面羞憤的投降士兵道,「你們放心。今日你們降了我,就是我的兄弟,日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有我一口喝的,就有你們一口!」又轉頭吩咐軍需官,「給兄弟們登記造冊,編入各營。發放新軍衣,不得怠慢!」
軍需官急忙應了,成孤漠注視著底下一萬完整建制的士兵,心花怒放,想著女王這賤人,殺死了他的獨子,如今拿一萬精兵來賠,算老天有眼。
「別這幅喪氣樣子!」他暢快地大笑,「景橫波那賤人,值得你們戀戀不捨麼?跟著個娘們很有臉?還是個光長臉蛋不長腦袋的蠢女人,就為了救一個朋友,孤軍深入,生生把你們送入火坑!她的朋友的命是命,你們的命就不是命!如果不是本將軍寬宏大量,你們現在就在萬人坑裡!這樣的主子,值得你們掉一滴眼淚?」
士兵們低著頭,臉色悶悶的,覺得成孤漠的講話有道理,但聽著總覺得不舒服,而且還覺得,女王不是這樣的人。
她大火中殿頂一舞,如此淒愴絕艷,眾人無法忘懷那一幕的壯烈與華艷,無法忘懷那一刻她的眼神。
絕望與深情。
這樣的人,不會拿萬千將士性命做兒戲。
「至於你們!」成孤漠忽然一指七殺天棄英白等人,凶狠地道,「殺無赦!」
不是不想收服這些高手,但看這些人眼神他就知道是奢望,那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沒人理他,都在望著那火,伊柒急不可耐地繞著火場轉,煩躁地罵一聲:「真吵!」
成孤漠眼底凶光一閃,胸中嗜血渴望更加激越,手一揮,一大批亢龍軍撲了上來。
刀劍將鳴。
忽有另一種聲音響起。
馬蹄奔騰聲。
伴隨奔馬之聲,還有大笑聲,呼叱聲,砍殺聲,和燕殺軍豪邁激越的挑戰聲。
「成老兒!」有人遠遠大笑道,「威風逞完了沒?逞完了該輪到咱捅你一捅啦!」
成孤漠在馬上駭然回首。
就看見黑壓壓的人頭,捲過宮門,捲過甬道,刀劍的寒光映射在赤裸的胸膛,飛濺的鮮血鋪滿後方的道路。
黑色大旗無字無號,染滿鮮血,殺氣凜然。
燕殺軍!
成孤漠眼前一黑,險些栽下馬來。
百戰將軍,立刻便明白了通盤計謀,立刻便明白,上當了!
燕殺才是景橫波的後手!
他將景橫波包了餃子,景橫波再反包他,餡人者人恆餡之!
他曾笑女王輕狂,曾慶女王愚蠢,曾以為女人就是頭髮長見識短,任性自私不顧大局,將自己和大軍蹈入死地。
卻不知到頭來,不過笑了自己蠢。
燕殺軍狂撲而來的氣勢,便似一卷黑旗當頭罩下。
成孤漠手下一個副將還算反應快,立即大叫:「先殺了這些俘虜……」
他知道這時候俘虜必定反水,接下來面臨的就是裡外夾攻的局勢,這是軍隊最怕遇見的局面。
「唰。」一聲響,一隻酒壺穿雲破電,如一道烏黑的光,撞上他的臉,他滿嘴的牙頓時四處飛濺。
英白的酒壺。
俘虜們已經醒悟過來,歡呼狂叫著撲起,撲到自己剛剛上繳的武器堆裡,隨便拿起什麼,就對著面前的士兵捅了過去。
英白的聲音及時響起,「亢龍若降,亦可不殺!」
被鋪天蓋地而來的燕殺軍以及忽然反水的橫戟軍,震得呆住的亢龍軍反應過來,面面相覷。
剛還在接收隊伍,一眨眼自己要投降?
似乎也不甘心,可是打?燕殺無論如何也是本國軍隊,橫戟是女王軍隊,都算友軍,這場出師本就名不正言不順,此刻還要繼續錯誤下去嗎?
剎那猶豫,燕殺軍已經撲至面前,那些黑亮的肌肉突突顫動,手中的戰斧反射血光和天光,看那些亡命之徒的表情,便知道這些人才不管什麼友軍不友軍,不投降就殺你個三刀六洞!
「不義之師,失道寡助!」英白聲音清越,數萬人聽得清晰,「亢龍,此時回頭,猶未晚也!當真要以叛變之軍,面對玉照龍騎和燕殺齊齊圍剿,死也要死個遺臭萬年嗎?」
一陣死寂和嘩然,隨即不知誰大叫一聲,「我們降了!英白統領!燕殺兄弟!我們也是被蒙在鼓裡,事先並不知道圍殺的是女王!」
「迷途知返,可喜可賀!」英白大笑,「當浮一大白!」
燕殺士兵們卻在不滿大罵:「扯蛋!沒勁!滾犢子!老子沖這麼遠,刀都不給我劈出來!」
成孤漠在那句「降了」之前,就猛地一擊馬,向外猛衝。
事已不可為,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的親兵護衛隊自然不會降,護著他向後猛衝,此時橫戟軍還未完全武裝完畢,還要看守亢龍軍,他面對的只是燕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