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能強迫我。不能讓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
「你的武功,天下誰能強迫你?哎這麼說,我忽然覺得你對我還是情根深種啊,一根手指都能殺了我,卻一直被我追得狼奔豕突,這明明是一種無法言說的深情,要麼我們成親吧?」
「不要!」
「那就答應我了?」
「行。老夫可以明天就害死你呵呵呵……」
「請便。哦對了。我答應你不說了,不過我想寫下來。我覺得一個人活長或者短不重要,關鍵得有東西留下來。我想寫一本書,記載你我感天動地的愛情,名字我已經想好了,叫《紅塵紫微》,怎麼樣?」
「耶律詢如祝你下輩子投胎做男人沒後門!」
耶律祁看著不遠處,一臉不情不願飄過來的紫微上人,淡淡一笑。
「姐,你其實根本不想綁住他,何必這樣?」
他知道已經有人非議耶律詢如,說她離經叛道,淫賤無行,黃花閨女,公然追逐一個老頭子。
畢竟耶律詢如的思想和行為,對於這個時代來說,確實太過超脫大膽,就連景橫波,有時都懷疑她是不是個穿越人。
耶律祁並不在乎紫微上人怎麼想,也不在乎別人怎麼看姐姐,對於他們姐弟來說,生存就是最大命題,除此之外無大事。但他不希望紫微上人聽見這些,對姐姐造成傷害。
耶律詢如瞇著眼睛,迎著陽光,笑了。
「聽見了閒話是吧?」她鼻子一哼,「一群大俗人。」
他笑笑,就知道姐姐不會在乎。
「我活得長短都不知道,何必綁住誰?」耶律詢如操起袖子,「望」著天空,「我只是想給他解綁而已。」
耶律祁挑起眉。
「他的心被綁住了。一首狐狸歌,綁住了他一生。一日唱著這首歌,他一日不得解脫。」耶律詢如淡淡道,「不過,你沒發現,他最近已經不怎麼唱這歌了嗎?」
耶律祁點頭,現在紫微上人哪有心思唱歌,整天煩耶律詢如都煩不過來了。
「我要攪得他沒空想那見鬼的狐狸歌,我要抹去他心底對於舊事的一遍遍強迫記憶,我要讓這忘記成為習慣。習慣記起,就會有習慣記不起。當有一日我不在,他也不再記得,那時我就成功了。」
她輕描淡寫揮揮手,「誰要他愛?誰要他娶?誰要他在乎?我只是送他一件禮物而已,那件禮物,叫,真正的自由。」
她轉身,滿不在乎地走了。
耶律祁慢慢地笑了笑。
滿口說著不需要愛的姐姐啊,你給出的,才是一個人一生能給的,最深沉的愛。
忘卻生死、拋卻名譽,獻上最重所有。
他伸手入懷,觸及懷中錦囊,那是耶律詢如從宮胤身上搜來的東西,看見那東西的一霎,他心中一陣鈍鈍的痛。
那是一張「畫」。
巴掌大,他認得是景橫波才能「畫」出的那種奇特的畫。極其逼真清晰的畫。
但這張「畫」並不是很清晰,背景光線朦朧,黑暗中隱約有閃著微光的白。畫上有一對人。
景橫波和宮胤。
兩人似乎躺在床上,姿態極其親暱,宮胤長髮和領口都散開著,露一截鎖骨和脖頸,景橫波則是個側臉,髮髻微斜,臉色暈紅,正湊向宮胤……親吻他。
畫雖略模糊,但兩人眼神、姿態、眉梢眼角的風情……傻子也能看出來,這是夫妻般的行為。
他當時看見,心底便是一抽,知道景橫波對宮胤情根深種,但也沒想到,兩人關係竟然早已那般親密。
景橫波那些奇怪的東西,都丟在了帝歌,那說明,這是兩人在帝歌的時候就有的畫。
是何時春風暗送,而我還在冬湖之岸。
有時他會想,如果當初不抽身而去,籌備對宮胤的暗殺,而是自己一路護送景橫波回帝歌,那麼這張畫裡被吻的那一個,是不是就會是自己?
景橫波那時初來大荒,人生地不熟,內心一定淒惶,那時候熟悉的第一個人,遇見的任何溫暖和關切,都有可能被她反饋為愛意。她連一個一開始對她冷冰冰態度惡劣的宮胤都能愛上,憑什麼不會愛上他?
這麼想,心底便如被萬蟻咬嚙,綿綿不絕的痛。那種無奈悔意,比仇恨失望更磨人。
最令人痛心的不是完全沒有得到,而是你也許曾有機會得到,卻因為自己放手而失去。
他深深吸一口氣,將那看一次無奈一次的「畫」放回了錦囊,錦囊底部還有些硬硬的東西,他知道是一雙小鞋子。
非常小的鞋子,沒指頭大,質地奇特,似玉非玉,玫紅色很妖艷,像是景橫波穿過的那種高跟鞋的微縮版。
也不知道這麼小的鞋子誰能穿得上,但可以確定這東西一定是景橫波的。
小鞋子硬硬的,硌著他的胸口。他按了按。
耶律詢如已經走開,忽然又走了回來,拉開他衣裳,一把抽出了這個錦囊,塞進自己袖子中。
「後悔將這東西交給你了,每次你碰著這個就唉聲歎氣的。」她能敏銳地感覺到弟弟的心情,乾脆將這刺激人的玩意拿走。
「回頭這個要是景橫波看見,該怎麼想呢……」她將錦囊繞在手指上,笑吟吟地走了。
在翡翠部邊界的某個峽谷裡,景橫波忽然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哎誰在背後說我壞話。」景橫波罵一聲,看看天色,天已經黑了,那少年又出去打獵了,宮胤指點了他一種輕功步法,錦衣人頓時不樂意了,也教了那孩子一手劍術,說要讓他瞧瞧什麼才是真正實用的功夫。景橫波羨慕妒忌恨地看著,心想這孩子真是好運啊,兩大高手的指點!
不過她也挺高興的,這孩子武功基礎不錯,人又毫無貴族子弟壞習氣,勤勞乖巧,吃了這麼大苦頭,也該佔點便宜了。
當然這是她的看法,那兩只可不這麼認為,教那孩子武功,純粹是想把童工的勞動能力發揮到最大而已。
有人採辦年貨,宮胤卻還是不在,景橫波等著等著就睡著了。她這個棚子,嵌在一個小小山凹裡,三面是石,迎面一片用樹皮什麼的遮了,分外避風暖和。身下墊了軟軟的草,蓋著厚厚的獸皮,手邊有野雞肉串,兔肉串,鹿肉串獐子肉串……傷員的待遇相當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