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孩子。
有粗壯男聲在那女孩背後響起,「妞妞!別開窗,仔細凍著!」
那女孩被拽了回去,窗戶關起。
宮胤的目光轉了開去。
被拽回去的景橫波,默默嚥下一口老血。
她不得不承認,這群擄掠者,很厲害。
這一手偽裝詭詐本事,天下少有人及。竟然生生騙了大荒兩大國師,還在宮胤眼皮子底下,將他騙了一次又一次。
雖然每次都被迅速識破,但那剎那蒙蔽,對於宮胤這種無比心明眼亮的人來說,已經可以說是奇跡。
景橫波摸摸屁股,怨念地想脫險以後,一定要扒下宮胤褲子狠狠地踩回來!
此刻宮胤,能不能再次發現這「小女孩」的異常?
景橫波覺得換成自己一定不能發現,但她對宮胤有信心。
可是那刺客似乎還有後手。
他把她拽回去之後,就立刻又扛起她,等在另一邊的窗邊。
這是窄房,有一邊窗戶對著隔壁,一邊窗戶臨街,此處多是菜農,集中居住,供應全城乃至皇宮的菜蔬。
此時四更初,各處送菜的大車正從街上經過,巧的是,一下子出來了十幾輛大車,同時在這片區域駕行。
其中一輛轟隆隆駛過了這屋子的窗前。
大車的窗戶開著,屋子的窗戶也開著,那刺客抱起景橫波,嗖一聲投進了大車!
景橫波栽倒在一堆青菜白菜土豆菜瓜之中,上頭一堆菜葉嘩啦啦將她淹沒。
啪一聲大車的車窗關上。駛離窄街。
宮胤本已經轉過身去。
他打算再來一次冰珠彈窗,看看另一側的一排房子,雖然那排房子遠些,從時間推算上,刺客不大來得及進入那些房子中,但寧可弄錯不可放過。
他的身子剛剛轉了一半,忽然又轉了回來。
不對!
剛才那開窗的小女孩……
開窗的是小女孩,那麼就不可能和父親睡一起,那麼父親怎麼可能立即出現在她身後,將她拉了回去?
還有那月下探出的手,似乎過白,也大了一些……
他立即掠入那間屋子。
此時那載景橫波的馬車也正掠過街道,和他距離兩丈。有那麼一瞬間,他想到要攔下馬車查看,但景橫波更有可能在那屋子裡,兩件事只能做一樣。
他只得先掠入屋子中,黑暗中有驚叫之聲,還真似孩童聲音,他扔出火折子,火折子迎風一亮,照見的卻是劍光,和劍光背後陌生帶著殺氣的眉眼。
他手中亦有寒光一閃,比對方更快,一道白虹貫穿這屋的黑暗,將劍光崩散,「嗤」地一聲一抹血泉如虹橋,澆滅了火折子微紅的光。
深紅和淺紅都短暫地亮了亮,隨即人體沉重倒地,他搶上一步想要逼問,觸及的卻是迅速骨化的屍首。
他沒下殺手,殺手卻在失敗後立即自裁。
乾脆利落的刺客,從來都來自森嚴恐怖的組織。
他沒有再停留,屋內的呼吸聲告訴他,這裡沒有別人,景橫波不在。
他穿窗而出,就看見晨曦一抹,將這片平民區屋舍點亮,照見道路縱橫如阡陌。
在每個路口,都可以看見一輛狂奔的大車,奔向不同方向。所有車都一模一樣,已經看不出哪輛是剛才經過那路口的。
宮胤立在屋脊的頂端,眉宇間似生風雪。
他並沒有再徒勞地一輛輛追車。
這些車會流向城池的任何一個地方,但他只需要去一個地方等候。
易國王宮。
天衣無縫的計劃,精準的時機把握,銜接流暢的人手安排,拿捏得恰到好處的計謀,以及各處路口的暢通,夜間宵禁的忽然解除,送菜大車的同時出發,和近乎神技的易容術——也許一兩個組織能做到其中一兩樣,但要全部做到,配合無誤,能接二連三短暫蒙蔽了他。他相信——只有掌控整個幻都的王族。
在景橫波宮胤耶律祁和易國大王進行無聲追逐的同時,耶律曇帶著耶律詢如,也飛馬直奔王宮。
耶律詢如看不見,原以為他是出城,但遲遲沒有聽到他停下,而是感覺到路越來越寬,人越來越少,不禁有些詫異,問:「你往哪裡去?」
耶律曇不答。
耶律詢如又道:「你是不是該放我走了?」
「你沒發現紫微上人追上來了嗎?」耶律曇淡淡道,「他倒上心。」
耶律詢如微微吸氣,她並不認為此刻紫微上人追上來是什麼好事。
紫微這老傢伙,平時不是最厭她纏他嗎?怎麼現在又要追上來?
或許,就像小孩子自己可以不要自己的玩具,但卻不允許別人搶去一個道理。
「你更應該放我走了。」她道,「我負責把他勸回去。你現在又不是他對手。」
耶律曇呼吸不穩,聽出來體力未復。
她忽然聽見有衛士呼喝之聲,馬被攔下,但隨即又放行,她以為是城門,但是不遠處有人說話的尖細嗓門,讓她皺起了眉頭。
「宮中?」
耶律曇低頭看她一眼,耶律詢如總是這麼敏銳,比明眼人還聰慧。
「我在宮中有熟人,她給了我腰牌,」他道,「我受了傷,不敢出城,來這裡她或許可以庇護我。」
耶律詢如卻不贊同道:「王宮更是危機四伏之地。」
「你為什麼不問問,我那宮中熟人是誰?」耶律曇盯著她的臉。
少年眼底閃動著怒氣,怒著她的注意力不在該在的地方。
耶律詢如歎息一聲,不用問,他提起宮中熟人時的語氣,讓她判斷是個女子,可能還是個對他有意思的女子。
他語氣中的淡淡憎厭,她聽得出。
不想刺激他,她很合作地問:「哦,對了,是誰?」
他卻又忽然惱了她的合作,冷冷道:「與你何干!」
耶律詢如扁扁嘴,覺得景橫波話說得真對,彆扭的男人最討厭!
頭頂上有風聲掠過,她感覺到了紫微上人熟悉的氣息,那老傢伙追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