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無色有些詫異也有些失落,再看那牆頭人影,喝酒的姿態還真有幾分瀟灑,只是日光裡那一角剪影,怎麼瞧怎麼有幾分孤單的意味。
小王子坐在被窩裡,眼珠轉轉,從鼻子裡嗤哼一聲。
那邊王宮一角的高樓上,遠距離窺測那院子一夜的女王,也哼一聲,打了個呵欠,看一眼牆頭那個人影,懶洋洋下樓上朝去也。
三個人。一個人在牆頭迎風喝酒,一個人在上朝路上唇角帶笑,一個人在被窩裡若有所思。
這日子也便這麼過了下去,執拗的執拗,傲嬌的傲嬌,各有各的辦法,直到有一日七殺他們帶著霏霏二狗子來了,說是受不了裴樞的好殺,奔來找英白商量,七個逗比七嘴八舌地表達了人生的寂寞,以及對英白臨陣脫逃的不恥,對裴樞殘忍好殺的不滿,最關鍵的是,對沒有波波頓顯單調的生活的不快。並表示要為英白的追妻之路奉獻一份心力,保證幫他迅速搞定,被英白堅決而客氣地拒絕——開玩笑,眼看就快有破冰趨向了,給七個逗比一攪,這輩子能討到老婆認下兒子嗎?
好在這時候也有消息,引開了七殺的注意力,來自易國的有宮胤獨門標記的密信,傳入了英白手中,大統領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求見翡翠女王的理由——宮胤以景橫波的名義,向翡翠女王發出邀請,邀請她秘密陳兵於易國邊界,在合適的時候出兵。黑水女王,願意與翡翠女王,共分易國。
黑水女王和翡翠女王,已經在討論如何瓜分易國,真正的易國大王易一一,此刻還在幻都之外的平原上馳騁,帶著他最親信的宮中密衛。
正因為最親信的密衛都被他帶走,所以宮胤才沒有第一時間被發現——密衛才是真正最熟悉大王的人。
易一一追逐著那個從老王寢宮裡出來的影子,不肯罷休。
這幾年來,自從聽說還有某個兄弟沒死,手中甚至可能有玉璽之後,他就沒有一天能好好安睡,總是做夢有人拿著玉璽,衝上了他的金鑾殿,扮成了他,殺死了他的群臣,奪走了他的權柄,將他的國家,變成了他人的國家。
這樣的恐懼太深,以至於成為執念,他苦苦不休地尋找皇叔,找的已經不是當初那份生死相許的感情,而是一個謎底和未來幾十年王位的安定。
所以當線索終於出現,哪怕有可能被騙,他也不捨得放棄。
真正的陽謀,能成功,都是因為扣緊了人內心深處最執著的慾望。
前頭那人武功很好,身形飄忽,好幾次他覺得把人給追丟了,但沒多久又看見了,這讓他既心安又煩躁,因為他發現,自己離幻都越來越遠了。
但此時又不敢回頭,也不能撤走身邊的人回王宮,因為前頭那人,很明顯是有幫手的,而且是極其厲害的幫手,一路上的追逐,各自極盡巧思。
他盯著前頭那個黑影,忽然對身邊最信任的護衛首領道:「你回幻都,傳令所有臣子,這幾日內,不上朝。如果遇見上朝召喚,沒有我本人」祺祥主人「私印下文,也萬萬不可應召。」他聲音忽然轉狠,「如果在宮中,發現另一個我,立即格殺之!」
密衛接令而去,易一一頭痛地揉揉眉心,易國易容之術甲天下,有利有弊,給自己帶來各種方便的同時,也同樣潛伏著各種被人易容假扮的風險。
他為了防止有人假扮自己或者重要人物,安排了專人隱伏在殿中,專職「驗臉」,但有些事,還是不可不防。
前頭那個黑影又出現了,伴隨著一陣一陣的黑霧湧動,這是易國王族才會使用的「霧隱術」,其實也就是障眼法的一種。在這種霧氣中,可以及時換臉,改變身形,還可以換人。
他收斂心神,風一樣地追過去。
易城公主撣撣手掌,掌心裡一把淡淡黑灰,那是施放霧隱術,留下的痕跡。
她現在正騎在一個黑衣人的背上,在暗處奔行,而在不遠處,霧氣散盡的地方,有另一個人,在引著易國大王前進。
以易城公主那點本事,她頂多知道那老王宮中的機關,故意翻動機關引大王來追,但絕不可能吊著他跑出幻都,這自然是有人幫忙。
她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她引著易一一跑出王宮之後就已經力竭,正要放棄,有人忽然衝了過來,一邊道:「我等接應你,繼續向前走。」一邊讓她放出霧隱,換一個人繼續引著大王走。
其餘人背著她,跟著一路前行,她只在必要的時候借助霧隱術,出現一會兒,留下點令人疑惑的線索,引著易一一不肯放棄。大部分時候,是那個輕功高絕的人,引著易一一前行。
易城公主發現這批人,有著和大王密衛共同的特性——沉默、謹慎、默契、有組織和紀律,有自己的信息傳遞方式,彼此間配合得天衣無縫。但比大王密衛還要優秀,這些人輕功高絕,身影飄忽,極其擅長追蹤和反追蹤,以及各種偽造陷阱和障眼法。
她以王族的眼光判斷,這些人也屬於某一高層人士的私人護衛。
密衛的水準,取決於王者的地位。比易國大王密衛還要高級的私軍……
她忽然激靈靈打個寒戰,低頭,眼光掃過背著她這人的手腕。
手腕上有衣袖,但在行動間,偶爾露出手腕肌膚,肌膚上有一層淡淡的標記,看上去,像一張網。
她又看了眼身邊另一個黑衣人,那人面具面罩齊全,耳朵上似乎有耳環,仔細看不是耳環,是一根小小的刺,再仔細看那刺也不是真的,是畫上去的。
她想這大概就是兩種密衛的標記吧。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隱約能看見後頭一大隊人。她唇角綻開一抹淡淡笑意。
雖然這是危險活兒,雖然是被迫,但追到現在,她心中竟然生出了幾分快意。
快意易一一也有被自己吊著,像狗一樣攆著自己跑的一天。
而在之前的很多年,都是自己和姐妹們,像狗一樣攆著他,只求在唯一兄弟凶殘陰毒的刀下,搏一個存活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