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晏安由此笑得開心,他早就期待著那群冥頑不化的橫戟軍,在看見他俘虜了景橫波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巨甸縣對面就是上元城,明晏安已經提前吩咐開城,鋪十里紅毯,架鮮花高台,他要在自己的城池前接受橫戟軍投降,也要在自己的城池前,將最後一個敢於和他搶奪位置的人處死!
他也將擒獲景橫波的消息通報了巨甸,以及周邊的所有市鎮,他相信,這個轟動消息,會吸引很多人來驗證答案。
所以當囚車到的時候,城外長長官道上,已經站滿了人,而巨甸城上,也滿滿士兵,那些因為缺糧,餓得面黃肌瘦的士兵,撐著自己的武器,對著城下道路眺望,不知道是害怕還是期盼,等待著女王的身影。
景橫波的囚車此時卻因為虎爪籐的密密麻麻生長,不大看得出裡頭景象,眾人由此更加不安猜測,追隨著軍隊一路向前奔跑。
囚車在巨甸城下停下,四面人山人海,此刻卻靜寂若死。
城頭上天棄焦躁地瞪大眼睛,探身向下看,紫蕊臉色煞白,雙手抓緊了碟垛。常方等人由士兵顫巍巍扶著,盯住了那囚車,滿眼的不可置信。
明晏安的大將黃岡,親自上前喊話,「橫戟軍諸位聽著!你們的女王陛下已經向我等投誠!你等何必再負隅頑抗!速速棄械!怠誤必殺——」
「放屁!」城牆上轟然一聲,竟是萬軍齊答,「憑你家主子那龜縮膿包樣兒,也配擒得我女王?」
「景橫波。」明晏安鐵青著臉色,在層層護衛中走近囚車,艱難地從虎爪籐裡辨明景橫波的臉,森然道,「你也看見城上人何等模樣,你若再不發聲,便是我不進攻,餓也能餓死他們。你真的願意這些奔你而來,為你傾盡一腔熱血的人們,活活餓死在你面前?」
囚車裡沒有聲息,半晌,傳來景橫波懶懶一笑。
「是啊,」她笑道,「餓死滋味,是很難受的。」
「然也。」明晏安冷冷道,「如何?還在想怎麼措辭?本王已經給你準備好降書,你照樣宣讀便可。」
「不用了。」景橫波笑瞇瞇地道,「我自己來。」
她忽然坐直身子,扒開虎爪籐的葉子,湊出臉去,在那群城上人看清之前,放聲大喊,「喂!我回來啦!快點出城……」
明晏安唇角微笑浮起,等著聽那句「投降」。
他瞇著眼睛,似乎看見了接下來大軍獻城,萬眾之前處死景橫波,自己在紅毯盡頭高台之上正式對玳瑁全民訓話的美妙一幕。
然後景橫波最後幾個字傳入他耳中。
「打架啊!」
有那麼一瞬間,明晏安覺得耳邊「轟」地一聲,似乎什麼都聽不見,似乎什麼都不明白,再然後,就聽見那句「打架打架打架打架」不住在耳邊循環,他只覺胸間熱血一湧,太陽穴梆梆直跳,眼前一片金星亂冒,他不由自主伸出手,便觸及了柴俞的手臂。
他看了這總是及時伸手扶住他的女子一眼,來不及感激一笑,胸中的怒火便已經騰騰燃起。霍然轉頭盯著景橫波。
轟然一聲,巨甸城門開啟,天棄真的率領橫戟軍衝了出來,黑壓壓大軍踏著放下的門橋,踏過護城河,以一種沒有章法,卻又氣勢萬分的架勢,撲了出來。
上元軍都傻在了當地。
誰也沒想到,答應勸降的女王,在這時候居然喊了這麼一嗓子。
誰也沒想到,自己還身陷囹圄的女王,竟然敢在生死被人所脅的那一刻,鼓動士兵孤注一擲。
她難道不知道,大軍出城那一刻,就是她身死之時?
難道她已經抱了必死之念?
柴俞在指揮士兵出陣迎戰,明晏安暴怒的喊聲,已經傳遍了戰場。
「殺了這賤人!」
轆轆連響,本就裝了機關的景橫波的囚車,被迅速拉退入明晏安軍中,上元軍潮水一樣湧過來,擋住了撲來的橫戟軍,也擋住了景橫波的囚車。
景橫波的囚車被拉入戰陣中心,那裡士兵紛紛退開,空出一片空地,馬蹄聲急響,兩隊早有準備的騎兵疾馳而來,團團圍住了囚車,騎士們各自從身邊侍從手中,取過早已準備好的火箭。對準了囚車。
幾個士兵撲到囚車前,端著大捧大捧的火油,潑在車上。
「蓬。」一聲,車頂上彈開一面大網,這是防止景橫波逃跑的再一層屏障。
火箭在弓上熊熊燃燒,火油氣味濃烈得三里外都能聞見,火光映亮特意鋪設的紅毯,紅光鮮艷,如染滿鮮血的死亡王者之路。
前方戰鬥呼嘯,兩邊士兵已經激戰在一處,此刻這邊戰陣中心,卻是一片詭異的寂靜,只聽見火光畢剝之聲。
明晏安聽來有些不穩的大笑聲,傳遍了戰場。
「賤人!你以為陣前一呼,你那群餓死鬼就能救走你?做夢吧你!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偏自來。你瞧,馬上你的馬車裡,會彈出無數刀刃,插住你的身體。然後火箭齊發,天網罩下,你便大羅金仙,也得燒成灰燼。萬軍陣前焚女王!你就先走一步吧。馬上你那群橫戟軍餓殍,就會來陪你了!」
虎爪籐中,似乎有些動靜,傳來鐵鏈叮噹響,明晏安唇角笑意冷酷——急了嗎?終於急了嗎?可惜,急了後悔了,也來不及的。
任性,總得付出代價!
不能勸降橫戟,那就殺了,在萬軍之前燒死叛逆,一樣能令自己從此震懾玳瑁!
心緒如火,心跳如鼓,他在激越和興奮中顫顫巍巍,不由自主策馬奔到囚車之側。
他要親眼看著那賤人,如何在囚車中掙扎呼號,慘叫至死!
他緩緩舉起手,故意一寸一寸地往下落,想要延長這折磨的時間,讓那賤人的焦灼和害怕的死前感受,更鮮明更深刻一些,最好帶著這記憶下地獄,做鬼也不敢和他再作對!
手卻忽然有些僵麻,他心中一跳,覺得胸口發緊,臉部緊繃,肩膀有點僵硬,好像興奮刺激過度,又有點中風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