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針和取針一樣危險,下針之後喪失行動力是很正常的事。
宮胤在自己被取針的一霎間,還能同時對七個人下針?他又哪來的雪山秘藏的針?
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可怕的人?
七個人接連翻倒,池塘邊守死的陣勢頓時出現缺口,宮胤身影一閃,踏七人胸口而過。
再下一瞬間,他已經越過院子的圍牆,如驚鴻飛越天際,蒼黃天色留一抹白痕。
其餘人失魂落魄,慕容箴臉色鐵青,目光落在地面。
宮胤所經之處,一地碎雪零落。
慕容箴掠上圍牆,看見牆頭一截斷瓦。
那是宮胤踩裂的。
如此高手,絕不可能踩裂屋瓦。
真氣外溢,無法控制。
慕容箴眼底閃過一抹喜色和一抹狠厲。
「追!」
「不死不休!」
慕容箴一群人追出,府邸中其餘早已趕來,卻因為高手交戰根本無法靠近的將士們,才趕緊衝過去,下到碎冰未散的水邊,將看上去已經死了的鐵星澤撈了起來。
本來鐵星澤在水底時間不短,應該早已淹死,也不知道是他跌下去的時候,就被慕容箴施過法,還是宮胤救他起身時,已經給他渡過氣,在將士們一陣拚命揉胸渡氣之後,他吐出一大堆水,終於咳嗽著醒來。
他醒來,茫然半天,沒有焦距的目光從焦急的部下臉上一一移過,好半天才猛地坐起,「宮……他人呢!」
眾人明白他指的是那個厲害的白衣人,便告訴他剛才發生的事,又指給他看宮胤離去的牆頭。
鐵星澤當即要去親自追,眾將急忙捺下,當即點兵出府去追,兵分十幾路,點了火把,從暮色初降找到天光大明,一開始還能辨認出那些人離去時遍地冰雪,閃爍銀光一般指路,還先後找到了七具屍體,但無人認識他們是誰,後來便冰雪無跡,宮胤也好,那群忽然出現的人也好,在這沉鐵境內,都失去了蹤跡。
消息回來,鐵星澤失魂落魄,又下令各地趕來護駕的軍隊,以及下文各地官府,全力尋找宮胤。
他為此放棄了對默軍的追究,任那支軍隊消失在沉鐵關城之外,他也沒有離開關城,就留在原地,等待著宮胤的消息被反饋回來。
可是不僅宮胤,連慕容箴那群人,都似從大地上消失了一般,無論出動多少人,都尋不著半分線索。
鐵星澤為此長吁短歎,徹夜不眠,不斷自責。關城將士看在眼底,都唏噓感歎,道大王對摯友如此情誼深厚,必將是沉鐵百年難遇之賢王。
如此近十天後,眼看真的毫無希望,鐵星澤有一日終於道:「備筆墨,本王要寫信。」
當夜關城書房燈火半夜不熄,眾將瞧著那不滅的孤燈,都在猜測大王到底是要寫信給誰,寫了什麼為難內容,以至於這般躊躇,短短一封信,耗盡一夜時光?
天亮時,快馬帶走火漆密封的密信,直奔玳瑁。
五天後,這封信,交到了夏紫蕊的手上。
信送到時,紫蕊陪同景橫波,正在上元城,和柴俞進行上元城宮城和軍務交接。那日明晏安橫死上元城外,玳瑁王妃帶領眾文武投降獻城,上元軍當場棄械,十五幫倉皇退走,景橫波終於近乎兵不血刃地,初步收服了玳瑁。
但更多更麻煩的事兒還在後頭,上元是改革還是融合,對十五幫當如何處理,上元城現有軍制和官制,以及諸臣工的安排,包括整個玳瑁將如何整合,都不是一朝一夕便可以解決的問題。景橫波麾下文武,聯同上元諸臣,在沒日沒夜開會,景橫波有耶律祁裴樞等人幫忙,依舊忙得腳跟亂轉,眼底因為連續熬夜不睡,全是血絲。情緒也顯得煩躁,時常莫名其妙發幾句火。
眾人都道她最近太忙,千頭萬緒,萬事都得做主,因此煩亂也是正常的。景橫波自己卻知道,以往她也有忙的時候,但她素來睡眠很好,睡一覺起來照舊精神奕奕,最近卻不知怎的,睡眠質量極差,每夜明明累得骨頭都要散架,卻依舊翻來覆去睡不著,有時候恍惚入夢,卻也會即刻驚醒,醒來冷汗涔涔,不知道那短暫的睡眠裡,自己做了什麼可怕的夢,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只記得依稀似有浩茫大荒,無數道路和人物從眼前流水般過,自己似乎一直在行走,而前方一直是黑暗,黑暗盡頭一點白茫茫的光,她不知道那是什麼,夢裡卻執著地跟著,跌跌撞撞不知道走了多久的路,心裡有空茫絕望又悲愴的感受,似乎那場追逐就是個夢,又或者自己是在追日,追到那光明的一霎之後,便被焚盡成灰。有時候醒來不僅渾身冷汗,眼角也是濕濕的,她睜大眼睛到天明,只覺得整個人都似被那空寂的潮淹沒。
心裡也明白,這樣的情緒,大抵也和宮胤有關。他在玳瑁邊境攜鐵星澤引默軍而去,從內心深處,她不認為默軍能動得了他,但那股不安情緒徘徊不去。她自這邊稍稍定下來之後,便去信沉鐵,詢問他的下落,不知為何他沒回來,信也沒來,她一日日等著,只覺得日日都是熬煎。
紫蕊的信送到時,景橫波正要在柴俞陪同下,去巡視一下上元軍大營,據說很有幾營,忠於明晏安,不大安分。
因此景橫波只隨意看了一眼,看那東西白色封套,還以為是紫蕊幫忙處理的文書,也沒在意,轉身就走。
她剛走不久,身後砰一聲門響,紫蕊撞出門來,臉色煞白,手中抓住信紙,大喊:「陛下……」
一旁的僕役輕聲道:「女官,陛下事務繁忙,已經走了。」
紫蕊怔怔縮回身,再回頭看那信。
她剛才只看了一行,便大驚搶出,要將消息告訴景橫波,誰知景橫波已經走了。
此時她收拾心情,再仔細看信,漸漸臉上神色變換,陷入躊躇。
信上鐵星澤將離開玳瑁去沉鐵一路情形,和宮胤失蹤的情況都交代了個明白,語氣諸多自責懊悔,末了道:「茲事體大,未知女王現下境況如何?玳瑁情勢如何?國師下落不明,兄不敢隱瞞,卻素知國師之能,必不致為宵小所趁,或另有謀算也未可知。妹素明慧,勝兄良多。此事當如何秉知女王,請妹自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