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又晃了晃,垂頭將鄒征身體踢開。
「別撐著了。」明城並沒有上前,還是躲在刀槍齊出的護衛群中,抱著雙臂,悠悠道,「倒也,倒也。」
「噗通」一聲,景橫波一個踉蹌,半跪於地,她還想支撐著起來,手腕卻無力地伏倒塵埃。
「我對你一向很盡心。」明城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淡淡道,「給你準備的毒,和當年給宮胤的一樣。因為我覺得,你一直對不起他,也該嘗嘗他感受的千分之一,如此,也算和他好過這一場。你瞧,我對他是不是比你上心?我對你是不是也很貼心?」
景橫波垂著頭,半晌,慢慢抬起頭來,嘴角隱隱有黑色血跡,臉上沾滿塵土,眼睛卻依舊很亮,狠狠地盯著明城。
「這種毒,剛中的時候,據說很痛苦。」明城微微俯下身,在護衛群的縫隙中,微笑凝視著她,「半邊奇寒半邊酷熱,身體內的血脈內臟,都似要被凍壞再燒化。一寸寸溶解成灰。這毒還有種奇妙之處,就是會根據中毒者體內真氣變化而變化,會纏附在中毒者體內真氣之內,陽剛真氣會更陽剛火烈,直至無法控制焚燒自己;冰寒真氣會更陰寒,直至將血脈凍枯。而且中毒者真氣越充沛武功越高,毒也越猛烈越纏附不去,真氣低微的人中了反倒沒事。這種毒,號稱高手終結者,大荒歷史上,死在這種毒上的人,無一不是絕頂高手。遲早會添上宮胤,馬上就添上你。你瞧,我對你多好,總想著讓你臨死前,和宮胤沾上點關係。」
景橫波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將臉深深地埋進塵埃,輾轉廝磨,彷彿沒有感覺到地面的不平,粗糲的石子。
再抬起頭來時,她眼圈微紅,臉上斑斑灰塵間,隱隱一道道磨紅的血絲。
明城看得心神舒爽,指了指身邊一個護衛,道:「上去,把她拖到這刺氈上,不要太近。」
那護衛有點猶豫,盯著景橫波,微微露出憐憫之色——帝歌人誰沒聽過黑水女王,誰不知道她一路帶血傳奇,對傳聞裡美艷又命運多舛的女子,男子們天生會抱持一份同情和關切,如今見她零落塵埃,塵埃裡那眼神苦痛至摧心,忽然都有點覺得邁不動腳步。
明城聲音一冷,「嗯?」
護衛們激靈靈打個寒戰,忽然都想起這位皇后的陰冷和毒辣,她在做女王時默默無聞,但做皇后後,玉照宮死亡的宮人超過過去十年總和,在這樣一位主兒面前,多一分想法,都多一分死亡危險。
護衛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景橫波胳膊,明城退後一步,目不轉睛地盯著護衛的動作,眼看景橫波毫無抗拒地被護衛拖到刺氈上,才微微鬆口氣,眼波流轉,光芒喜悅。
「砰。」一聲,景橫波被重重摔下,幾乎立刻,千萬枚小針刺入血肉的痛感,如千萬小刀猛戳筋脈血肉,她「啊」地一聲,忙又死死咬住嘴唇。
明城愉悅地聽著,揮了揮手,又上去兩個護衛,抬腳狠狠一踢。
景橫波身子一個翻滾,轉開時衣襟上血跡星星點點。
另一個護衛又抬腳踢過來,無意中一瞧景橫波,卻發現她看似護住頭臉,卻根本沒有看向四周,目光投得很遠,在四面搜尋。
或許是想轉移注意力?護衛並沒有多想,輪番在刺氈上踢打,男人天生憐憫美麗女子,卻也天生血液深處深藏暴虐蹂躪的因子,眼看女子血跡斑斑的軀體一遍遍滾過自己面前,衣裳上、刺氈上,猩紅點點直至連成一片,忽然便都興奮起來,漸漸紅了眼珠,重了呼吸,拳打腳踢的力道,越發沉重,四面連風也似寂靜,只聽見拳腳擊在軀體上,沉重的砰砰之聲。
只是眾人漸漸也都發覺,那女子在被踢打時,始終沒有看他們,她的目光四處飄搖,只在四周屋脊高樹上徘徊不去。
明城兩眼放光地瞧著,鼻翼翕動,滿面泛出桃花紅。自從來到帝歌之後,她想過很多次如何折辱殺死景橫波,午夜夢迴失眠,在腦海中勾勒了無數次那女子淒慘屈辱的死法,並為此興奮不已更加睡不著,然而內心深處,她一直都明白,以景橫波的性子,以她擁有的神奇能力,以她身邊的高手雲集,也許可以殺她,但想要如何折辱她,真真是很難的事。
就好比這麼久,她似乎贏了景橫波,但心裡卻一直覺得自己在輸,她佔據了玉照皇宮,卻只能坐在那個冰冷的位置上被眾人漠視,而那個女子,遠走天涯,依舊擁有那許多人的愛護和追隨,依舊……擁有他……
真真一想起,便碎心蝕骨,恨不能將那夜夜孤燈冷燭,都燒盡景橫波的肺腑裡去。
然而今日,夢想竟然成真,這個她最憎恨的女子,竟然真的俯伏在她腳下,被一群下賤的士兵,拳打腳踢,無力還手。
她焉能不興奮得發抖?
她下意識地慢慢走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些,如此美妙一幕,如何能不一眼眼都記得清晰?
一邊走,一邊摸出早已準備好的淬毒匕首,光看是不夠的,讓侍衛踢打,一方面是羞辱,一方面也是試探,景橫波如果正常,絕不會允許被人這樣毆打,如今確定她確實中毒,那麼,當然應該她親自來結束她。
夜長夢多,不留後患,這個道理,她一向很清楚。
侍衛們看她過來,立即散開,明城注視著景橫波——她伏在刺氈上,週身血與塵土,身體微微抽搐著,狼狽得已經看不出原來模樣。
現在就是一個孩子來,也能將她砸死。
一個護衛將她踢了踢,翻過她的臉,明城震驚地看見,景橫波此刻,淚流滿面。
這一霎鮮血和淚奔流,將她的臉染得看不清眉目,明城並不是震驚這張花臉,只是怎麼也想不到,景橫波會這樣哭。
是因為疼痛和折辱嗎?
感覺不像,然而那張淚臉無可掩飾,哪怕景橫波立即又趴了下去,她還是看得清楚。
明城忽然感到人生裡最大的滿足。
比起景橫波死,她似乎更願意看見她哭,當然,哭後再死,哭了也不能免死,那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