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快意地欣賞了一會兒,恨不得將這一幕作畫以永久紀念,當然,她日後會畫下來的。
然後她退離三步,讓護衛擋在她面前,看準景橫波後心,機簧一按。
匕首電射而出。
下一刻將刺入景橫波後心。
她微微吐一口氣,又退後一步,自己的命總是最要緊的,哪怕對方確定已經沒有了威脅。
護衛們下意識地有點緊張地,身子微微前傾。
忽然一道灰影一閃。
「鏗。」
石頭撞上銳器聲響尖銳震耳,下一刻這砸飛了匕首的石頭,撞中了最前面護衛的小腿。
沒等那護衛「哎喲」大叫退開,趴著奄奄一息的景橫波,忽然伸手,從護衛們腿縫裡穿過,一把抓住了明城的小腿。
她手上不知何時已經裹了一塊撕下的刺氈,這狠狠一抓,千百刺頓時刺入明城小腿,明城痛得尖叫,想要後退的身子頓時一軟。
只這一慢一軟,景橫波忽然躥起。
她躥起的速度再無平日懶洋洋風範,居然敏捷得像只母豹子,一躥,一彈,雙手舉起,狠狠一掄。
「砰。」一聲,明城竟然被她高高舉起,再狠狠摔在刺氈上。
她立即嘗到了景橫波先前萬刺扎身的劇烈痛苦。
「啊——」
在她慘叫掙扎的那一刻,景橫波手一揮,護衛們的刀自動離鞘,半空猛劈!
寒光閃爍,刀光如雪,護衛們來不及逃竄,慌急中各自滾倒刺氈上躲避,慘叫聲頓時連成一片。
趁景橫波對付護衛,明城咬牙忍痛爬起,掙扎向外逃,忽然腳踝一緊,她絕望地回頭,就看見景橫波一手已經抓住了她右腳腳踝。
「不要——」
聲音未出,景橫波狠狠一拉,她已經再次慘叫著,倒在刺氈上,被景橫波一路拉著右腳拖過去,刺氈上頓時留下一道道深紅的血痕。
疼痛使她無法掙扎,她只能尖叫,「救我!救我!」
「閉嘴。」
景橫波一揮手,一塊石頭猛地砸下來。
啪一聲脆響,明城的半邊腮幫頓時塌了下去。
她啊啊地叫著,滿口的鮮血和牙齒都噴了出來。
忽然明城覺得腳踝被鬆開了,掙扎著回頭,就看見景橫波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呆呆對著四面張望,忽然狂叫:「你為什麼不出現!為什麼不出現!」
明城被驚得渾身一顫,不知道她犯了什麼失心瘋,看她神情恍惚,心中大喜,忍痛趕緊向外爬,還沒爬出一步,腳踝又是一緊,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已經忽地一下蕩起,再「砰」一聲,狠狠砸在刺氈上。
她狂叫,只覺得五臟六腑都被摜壞了位置,但身後景橫波的狂叫聲,比她更響。
「你為什麼不出來!宮胤!我的苦肉計都逼不出你嗎啊啊啊逼不出你嗎宮胤!」
劇痛令明城腦袋裡嗡嗡響,根本聽不清景橫波在叫什麼,也無法思考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只是執著於生,感覺到景橫波手一鬆,就拚命地向前爬,已經感覺不到刺氈刺體的痛苦——體內那種火燒火燎的疼痛,足可湮沒一切肉體痛感。
然而腳踝又是一緊,依舊是來不及絕望嘶喊,依舊是看見景物忽然一蕩,然後「砰」一聲,整個天地,整個肉體,都好像被摔碎了。
她無法想像一個女子有這麼大的力氣,更無法想像傷痕纍纍的景橫波有這麼大的力氣,或者這不是力氣,這是憤怒,這是巨大的疼痛,這是人生裡所有拚命想要避免卻又無可奈何不能逃避的心的苦難,是血的熱潮,因為絕望,而一波波狂湧上來,淹沒神智,忘記一切。
「宮胤!為什麼!告訴我為什麼!為什麼不在,為什麼離開,為什麼總在丟下我!為什麼!」
喊聲衝著整個帝歌,無有回應,她早已淚流滿面——在詐中毒倒下時,在被明城羞辱時,在被敵人踢打時,淚水狂流不是因為疼痛或者屈辱,而是她終於確認,他不在。
哪怕她一路狂奔回帝歌。
哪怕她寧可被明城羞辱。
哪怕她被一群根本動不了她的人群毆,想用這一身傷痕,喚他出來。
只要他在,他一定會出來。
然而當四面始終沒有動靜,她的心也在慢慢沉底。
沒有任何理由,她知道這一放手便是空無,這一別便是天涯。
兩年鋪墊,一路護持,他的最終目的就在這裡——以天下作局,當她終於抵達天下,天下便沒有了他!
「砰。」明城又一次被摔倒在刺氈上,她已經沒有力氣逃開了,刺氈上沾著她被拉破的血肉,也沾著她因為內腑受傷嘔出來的血,她含糊不清地叫嚷,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叫什麼,心在狠狠地下沉,因為她知道,身後的人瘋了。
四面的護衛自從被趕開,就再也沒有再試圖挽救明城,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黑水女王一身血跡,滿面淚水,抓一手尖刺,染一身塵埃,在刺氈和鮮血之中,將皇后瘋狂摔打,那摔出的不是血肉和慘叫,而是絕望崩潰中的吶喊。她像個瘋子,在她狂亂的眼神面前,所有人禁不住戰慄,害怕擋在她面前的下一瞬,就是在她的憤怒中被燃成灰。
「宮胤!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砰。」血肉軀體摔倒塵埃。
「為什麼要這樣安排這條路!」
「為什麼就不能再聽我一句!」
「宮胤!」
「我要的是你,不是天下!」
如果不是天棄趕了過來,也許明城就被景橫波一邊發瘋一邊拖死了。
不過現在她看起來也像一堆爛肉,連慘叫聲都已經發不出。天棄震驚地站在一邊,看著血跡斑斑的景橫波,一開始以為是明城濺上的鮮血,隨即發現是景橫波自己的血,他趕上來要幫景橫波包紮,被景橫波推開了。
「把這對姦夫**找個最嚴密的地方關押了。」她疲倦地道,「回頭審問。」
「你去哪裡?」天棄一手抓一個,望著景橫波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