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不好,正要跳下高石,命令士兵加強戒備,忽然嗅見一股濃烈的火油氣息,有那麼一瞬間,他以為那邊的火氣飄過來了,隨即他發現這氣味實在太濃烈了。
他心中如電劈過,再開口時聲音都將撕裂,「散……」
「開」字還沒來得及出口。
「嘩啦」一聲,頭頂下了一場雨。
那雨黏黏的,濃烈的火油氣息刺鼻,禹光庭驚駭欲絕——火油!
這場雨不僅下在他頭上,還潑了那群守在山口的箭手一身。
隨即幾個火把砸落,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蓬!」一聲,頓成火海。
無數人在火中滾動慘呼,無數火人掙扎著往樹叢裡撞,往山石上滾,想要滅掉自己身上的火,初夏季節山林茂密,都是易燃物,滾到哪燃到哪,整座山口,都被一片烈焰包圍。
橫戟軍在山口處迅速挖地溝,阻擋那些火侵襲營地,順便把想衝進來求生的敵人推進溝裡。
禹光庭此時顧不得士兵,張開雙臂大喊:「救我!救我!」
他的幾個沒有著火的親信,拚死衝來,將他架到火勢較小的地方,一陣拚命拍打後,禹光庭滿臉灰黑,頭髮零落如狗啃,渾身上下衣不蔽體,縮在風中抖抖如鵪鶉。
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忽覺身邊一陣風過,風中隱隱有香氣,香氣隱隱熟悉,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覺得身上一冷,那件燒得差不多的袍子被剝了下來,連同腰間的玉珮錦囊,統統都被摘下。
那陣風隨即便刮了過去,只留下一個慵懶微啞的聲音,「禹光庭在這裡,活捉他!」
禹光庭一睜眼,就看見一隊一看就輕功超卓的男子,向自己包抄而來。
他二話不說,轉身就跑。
攝政王跑得挺快,身上只剩下的大褲衩子,在風中一掀一掀,露一片雪白屁股。
同一時刻,火攻發生在禹光庭佈置伏兵的另一處山口,以及那隊在官道附近埋伏的精兵隊伍中。
四桶油,景橫波都有安排,除了這三處,還有一處留給更遠外圈守著的臨州貴族私軍。
火燒起的時候,身在那群精兵中的宮胤,最先發現不對勁。
「火油!小心!」
隨即火光便亮起,精兵們所在位置,不似禹光庭所在山口,有地形限制,他們的位置相對寬闊,可以躲避火勢。
有人便要逃開,卻被宮胤喝住,「兵凶戰危之時,殿下必定遭遇危險,你們四散而逃,是要做逃兵嗎!」
眾人頓時站住,驚出一身冷汗,禹國對逃兵懲罰極為苛刻,幾近滅族,眾人當然不敢。
宮胤便道殿下此時定然遇險,但殿下有親信護衛,定然不會有性命之危,此時這支隊伍如果趕入接應,定然會被殿下視為忠心部屬,升職立功,唾手可得。
眾人紛紛點頭,都覺謀士畢竟是謀士,句句在理,又感激他剛才提醒火油之功,當即沒受傷的人整隊,趕往山內。
宮胤不良於行,但內力仍在,只需要手腕輕按樹木或者崖壁,便可掠出數丈,士兵們從未見過這樣的輕功,都驚羨讚歎,覺得跟著這樣文武雙全的軍師,勝算在握,步子跑得更快。
當然是離死路越來越快。
宮胤將他們引向的,是靠近橫戟軍營地的一座半崖,跌下去如果不死,正好落入營地之內。
當然,宮胤對這群士兵的說法,是帶他們抄一條安全近路,早點接應到殿下。
黑夜中,身上有火油的人不敢舉火,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走於山路,遠遠地聽見喧囂,感覺到火光,都覺得果然抄了近路,可以早點在殿下面前立功。
掠在最前面的宮胤,忽然一個翻身不見,士兵們大驚,正止步茫然尋找,卻聽見稍低處宮胤聲音,「此處有個矮坡,眾位將士滑下便可,放心,很矮,不至於受傷。」
眾人聽見他聲音果然在不遠處,矮坡果然很矮,當即放心,一個接一個跳下去。
八百人很快跳完了。
底下隱約有歡呼聲——橫戟軍營地,天降敵人,還都是摔得半死的那種,簡直是一份大禮。
雖然沒人知道這八百人都是被宮胤坑下去的,但不妨礙他們歡天喜地地接收禮物。
山崖下,宮胤靜靜等人全部跳完。
他跳下山崖時,雙手攀在崖邊,在崖底下說話,聽起來當然很近。
等人全部被他哄著自己跳進了坑裡,他雙手用力,一個翻身,便打算翻回崖上。
一雙手忽然接住了他的雙手。
宮胤大驚。
他全身真正能動,就是雙手,雙手一旦被制,他便等於是廢人。
他先前抵達時,已經確定四周絕對無人,這才冒險落崖誘騙,此刻八百人全部落下,這人從哪來的?
一張臉從上方探了出來,頭髮亂糟糟的,臉上烏漆墨黑的,灰和煙一塌糊塗,根本看不清臉容,但可以確定的是,是一個被燒過的人。
宮胤心中一沉。
此時被燒過的人,除了禹光庭的人還有誰?
那人半身探出崖外,腰上掛飾垂在他眼前,赫然是禹光庭的玉珮和錦囊,他從不離身的東西。
「禹光庭」雙手抓緊他的手,探頭看看底下,再看看他,眼神閃動,滿滿不懷好意。
宮胤冷冷瞧著他,催動內力。
下一霎,他的真力便會凍住禹光庭的手,讓他出手不了,只是現在他的身子被禹光庭拉住,禹光庭半身在崖外,他一被凍僵,必然會栽下,連帶他一同栽下,這高度雖然不如裴樞掉落的崖一半,但一路山石嶙峋,跌到底也差不多半死了。
但此時,也顧不得這麼多了,他不能落入禹光庭手中,給景橫波帶來隱患。
內力將要催動。
「禹光庭」忽然鬆開一隻手,反手從背後抽出一根棒槌,「砰」一棒,打在他頸後。
宮胤吭也沒吭一聲,便暈了過去。
「禹光庭」此時才嘿嘿一笑。
笑聲慵懶,微帶狡黠,幾分沙啞,幾分媚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