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坑中沒別的,只有那屍首,許平然扔姬玟下來,應該是想讓她和屍首接觸。
和這樣的屍首接觸是為了什麼?
毒人!
屍首遍身是毒!隔著衣物也能傳染!
這坑裡不能再呆!
上頭浮土一陣顫動,許平然已經伸手下來去拎姬玟,姬玟立即放開了耶律祁,眼神隱然告別之意。
耶律祁來不及再思考,猛然躥起,手中早已抓緊的短刀,越過姬玟的身體,直插許平然心口。
他這一擊用盡全力,以至於身下泥土都被帶飛,直上數尺,泥塵散開,辟辟啪啪打在三人身上臉上。
許平然只看見姬玟身下忽然有黑烏烏影子乍起,一驚之下還以為詐屍,她畢竟是女子,也忍不住後退一步,隨即耶律祁真力帶動的風聲便讓她明白過來,但這時泥塵撲面而來,她眼睛被迷,只得又後退一步。
姬玟十分靈活,不顧一切身子猛地一側,耶律祁身影如游魚從她身側滑過,短刀光華濛濛,直入心口。
「鏗。」一聲金屬交擊般的微響。
耶律祁心中一沉,感覺到手中短刀竟然如遇上冰面,生生滑了過去,「哧」一聲微響,割裂許平然胸口衣衫,卻未見血花綻出。
和這樣的高手動手,一著不成,便盡失先機。
耶律祁急退,被抓在許平然手中的姬玟,忽然猛抬腳踢向許平然下腹。
許平然似乎冷笑了一聲,並沒有避讓。
「卡嚓。」一聲微響,肌腱或者骨頭斷裂的聲音,姬玟一聲慘呼。
許平然的手,已經越過她抬起的腿,抓向了耶律祁。
終究是被姬玟擋了一擋,給了耶律祁再後退一些的機會,許平然只抓住了耶律祁的外裳,「哧。」一聲,耶律祁裡外的衣裳,從領口到下腹,被她尖銳的指甲齊齊撕裂,只差一毫便要開膛破肚。
耶律祁出了一身微汗,許平然又冷笑一聲,正要上前再補一記,忽然目光無意中落在耶律祁下腹部。
她目光先是漫不經心掃過,隨即猛地一震。
那腹部好像有圖案……
她猛然轉回目光,看向耶律祁腹部,耶律祁此時又在後退,但速度已經減慢,他中的毒已經發作,隱約眉宇一片黑氣,更有大片青黑色淤痕一樣的東西,正自他背後向前半面身體蔓延,只是許平然目光轉回這一霎,那片黑氣已經瀰漫到腹部,正好遮住了耶律祁露出的一部分腹部肌膚。
天色黝黯,小院毫無燈火,此刻在許平然眼裡,就看見耶律祁裂開的衣裳下襟內,隱約半黑半紅,模糊一片。
這模糊一片,令她收回了殺手,扔下姬玟,身形一閃,抓向耶律祁衣襟。
耶律祁此時閃避動作已經極慢,毒性在體內恣肆,兩條腿漸漸麻木不聽使喚,用盡全力,不過倒縱三尺。
姬玟猛撲過來,要抱住許平然的腿,還沒靠近她身體三尺之內,就被許平然衣袖一甩,甩出院牆,轟然落地。
許平然的手指已經夠著耶律祁的胸前衣裳。
月色微光下她的手指閃著暗藍色的光芒。
耶律祁此刻不再逃,微微含笑,齒關抵住了舌尖。
落在許平然這樣的人手中,結局比死還悲慘,之前他逃過這麼久,只是因為許平然還有愛才之念,總想留他做大用,經過今夜,許平然知道他不可留,修煉邪功性情又變得更加陰冷毒辣,他絕無幸理。
與其落入許平然手中,害姐姐拚死來救,或者將來成為傀儡毒人,失去個人意志去對付景橫波,那還不如現在結束了好。
許平然的臉近在咫尺,他已經感覺到了暗藍色指甲的微腥陰冷。
齒關用力——
將落那一霎,看見院牆上掙扎翻下的姬玟身影,忽然便想起那個倏忽來去的艷麗女子。
願這一生海闊天高,永任你行。
景橫波。
齒關將落。
忽然一條人影猛衝而來,一個翻滾就滾入了許平然懷中,伸手一扯扯掉了許平然裙子,大喝一聲:「夫人!奴家好生傾慕你!」
動作奇特,角度刁鑽,語言驚悚。
以至於連許平然都不禁一呆。
只這麼一呆,那人已經滾入她懷中,一邊猛地推開耶律祁,一邊望天大喊,「紫微!夫君!你老相好打我,你幫誰?」
許平然怎能容人近身,冷笑一聲「找死」,手已經觸及耶律詢如天靈蓋,聽見這一句,又是一怔,一霎間眼神恍惚。
隨即她便醒神,這回連冷笑都懶得了,眼底冰寒一片,封住無限怒氣,抬手便劈,指掌間黑氣與雪氣交替一閃。
然後頭頂風聲急響,她聽見一聲,「平然。」
轟然一聲,如被雷擊。
這聲音暌違數十年,原以為早已忘記,然而多年後再次聽聞,卻仍新鮮清晰如昨日初聆。
彷彿還是數十年前他笑吟吟站在山口,明明還有幾位師叔師兄,可一眼就看見他。
彷彿還是當年,山河浩蕩,遍地花開,他摘一朵淺紫蘭英,喚一聲:「小師妹。」
彷彿還是那些空屋枯坐的練功日子,樑上窗外會忽然垂下一抹淺紫衣襟,一朵花落在她頭上,上頭有人笑,「小師妹,花和我,哪個更好看?」
彷彿還是慕容籌上山那日,她因為終於做了師姐而盈盈微笑,他立在她身側,看著玉樹臨風,眼眸深邃的新來的十師弟,笑得意味深長,「你倆笑起來,眼睛裡的神情,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