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允許這樣在她背後裝神弄鬼,誰也不行!
身後人悠悠歎息,似喜似憂似無奈,最多卻是惆悵。
「你真的很像很像她啊……可惜,你不是。」
一雙手從黑衣女子背後伸出,輕輕挽住了韁繩,用力一勒。
那雙手雪白修長,指甲竟染鮮紅蔻丹。如十片玫瑰花瓣,在雪地上招搖。
這樣屬於艷麗女子的一雙手,讓黑衣女子眼神一縮,萬萬沒想到,自己怎麼甩都甩不脫的身後人,竟然也是個女子。
那雙手勒住韁繩,輕輕巧巧一抖,駿馬一聲長嘶,在離槍林刀陣半丈之處,赫然停步,轉身,飛躍。
「好馬!」
慵慵懶懶聲音也有了驚訝欣賞味道。
黑衣女子不理,轉向就轉向,竟然也不管身後人,拍馬便走,轉入一條小巷。
京衛想不到她忽然衝陣又逃,急急改變陣型,又是一陣亂象。
趁這一陣亂,黑衣女子已經衝進小巷一半。
身後人在笑,問她:「高姓大名。」
原以為她不會答,不想片刻靜默後,黑衣女子道:「左丘默。」她昂起下巴,「其實你不必問,今天過後,落雲會貼滿我的名字。」
闖宮大逆的名字,會昭告天下。
身後人好像根本沒懂這什麼意思,笑呵呵地打招呼,「哦,左小姐。下午好。」
左丘默嘴角微微抽搐,默一默,才答:「姓左丘,名默。」
「哦。」身後人一點也不尷尬,「左丘小姐,可不可以問問你,你這是在幹什麼?」
「不明敵友,我為何告知你?」
「我瞧你似在尋死,你帶著武器,衝向的是王宮。」
「知道便好,下去。」
「下去之前,可不可以問你,為什麼要尋死?」
「活膩了。」
「好死不如賴活,這話沒聽過嗎?」
「那是愚夫看法。在我看來,賴活不如好死。」
身後一陣沉默,片刻後,慵慵懶懶的嗓子嘟囔,「真特麼的像啊,連說話都這麼氣人……」
這聲音,自然是景橫波的。
她在黑衣女子身後,抱住了她的腰,看她順滑的束起的黑髮,筆直的背,修長有力的手指,眼底神情,萬千煙雲,萬千惆悵。
不是……太史闌啊。
官道邊驚鴻一瞥,那般挺拔那般身形那般中性的帥,那般側面如刀刻的鮮明輪廓,那般利落行事風格,一眼過去,她以為自己找到了失散的基友。
才有不顧一切攔下落雲王軍,才有現在死纏爛打的追逐。
剛才馬上翻騰避讓,起落之間,終於將左丘默的臉看清楚,那一刻,不是不失望的。
那是陌生的臉,風神氣質儼然太史闌,卻絕不是她。
她已經打算離開,然而此刻,幾句對話,卻發覺這女子竟然連語氣性格都和太史近似,而她心間似藏無限悲憤,這使她不同於太史的冷峭,而如一簇烈火在熊熊燃燒。
也不知是愛屋及烏,還是思念太過,這一刻她忽然想留下來,看在異世這個風格酷似太史闌的女子,會怎樣做接下來的事。
想知道她心裡的那把火,到底為何燒起。
她還記得浮水部迫不及待送她王夫,將她送出浮水境的急躁,直覺告訴她浮水部有貓膩,而這左丘默身為浮水逃妃,落雲和浮水關係曖昧,或許能從中摸到線索。
或許這都是借口,一切都只因為,她像太史闌。
而她,想念太史。
想念文臻君珂,想念四人黨相依為命的歲月。異世顛沛流離,數年歷經人生磨難,越往上走,越覺心底空冷,是一片淒然的冷月光。
誰的影子,在彼岸那頭長長投射,投射在心上。
左丘默的發在風中飄揚,連髮質都和太史一樣,偏硬。
從背後看,持槍驅烈馬,鐵衣照寒光的左丘默,看上去比太史闌,更像一個夭矯男兒。
她心中思念和柔軟無限,忽然想假如這是太史多好,假如這是太史在帶她騎馬多好,假如這一刻是還在現代,她們已經出了研究所,得了自由,一起在外面廣闊天地學騎馬,太史帶著她,文臻帶著君珂,多好。
這麼想的時候,忍不住摟緊了左丘默的腰。
或許懷孕後心態變化,她願更加放鬆自己。這一刻心中柔軟思念,反射在眉間唇角,是一片溫暖柔情,是一抹融融淺笑,是無限歡喜向往。
這一刻神情,因此看來,便似懷春少女,春心得歸,依著心愛人兒,綻一抹喜悅甜笑。
她自穿越後,磨折艱難,苦痛不斷,看似無謂風流,內心空虛無依,看似俯瞰天下,實則幸福難得。
唯有此刻,在那個最最接近太史的幻影之前,在自己幻想的美好之前,她找回了內心真正的笑容。
真正的笑。
穿越至今第一次,唯她第一次。
唯他,也是第一次。
他在。
他在高樹之上,正在俯視。
他一直在。
看見那「少年」躍馬入城,看見她緊追不捨。看見那「少年」怒踏擂台,聽見全城大喊「王夫!」
看見她一路追去,眼神從未有過的急切,似見思念已久的故人。
看見兩人在馬上你來我往,看見她依靠那人言笑晏晏,看見她一聲歎息,摟緊那人腰,臉貼在那人背上,唇角自然勾起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