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了東廂房緊鎖的房門。
柳元若有所悟,趕緊出殿,直奔東廂房,令人開了鎖,點了燈,走到那血字牆面前。
他蹲在那面早已看過無數遍的牆面前,舉著燈,再次將那牆面,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
驀然他渾身一顫,驚呼出聲,手中銅燈險些落地。
「……這裡!這裡先前為何沒有發現!」
他霍然站起。
片刻後,院子中傳來刑司司首柳元大聲的命令。
「備馬!點齊衙役!帶著這面牆!我要立即面見大王!」
柳元點齊人馬,直奔王宮,要向葛深匯報這個重大發現,以免一場不必要的禍患發生時,宮胤的身影,已經飄過了東宮的高牆。
澄清冤情這種事,被懷疑這一方舉再多實證,也不如被害人自己人這一方,自己「發現」的證據有力,更令被害人相信。
他是一國國師,掌大荒權柄,天下刑獄,都要由他批決。論起這些人心揣摩,他未必比那些積年老吏差。
澄清一個所謂「冤情」,在他看來只是順帶的小事。景橫波怎麼能隨隨便便被人陷害冤枉?自然讓整個落雲都付出代價,才是正經事。
他帶著第二塊偽造的「血字牆」,掠向了公主府的方向。
宮胤在夜風中穿行。
他走的路線,是從擂台處往公主府的必經之路,葛蓮的府邸和葛芍家靠得很近,葛蓮府邸燈火未燃,顯然還沒有回來。
她今晚不會回來了。
宮胤也沒有停留,繼續向前,一路走,不斷有白色影子,在巷角、路邊、樹下閃現出來,默不作聲陪他走一段。
「蓮花芍葯在西市街,堵住了一個女子的路,將人拖進車裡,沒多久掉轉方向,往城西去了。」
宮胤點點頭,道:「乙等。」
「為什麼是乙等!」通報消息的人抗議,「我明明查探得很細緻!」
「那女子是誰?入車後發生了什麼?往城西?城西哪個位置?最有可能去的是哪裡?蓮花芍葯身邊的護衛,有無分散或者聚集?這些信息都沒有,要換成蛛網探子,別說乙等,自己先自請退出。」
「蛛網那些平民子弟,怎麼能和我們高貴的龍家相比……」
「有用才高貴,細緻多生機。要不要賭一賭,縝密的平民蛛網,懶散的高貴龍家,誰活得長?」
「……」
傲嬌的龍家子弟,沒法抵抗冷酷的家主,必須回頭補分,不然回去要給同伴洗一個月內褲。
宮胤調教家族子弟的方法很簡單,每件事都定等級打分,實行末位淘汰,被淘汰的自然不會殺或廢,一分錢不給放逐某一部一段時間,到期歸隊。
歸隊者的慘狀,會讓所有自負自傲不知人間煙火的龍家子弟,夾起尾巴努力幹活。
龍家封閉太久,卻再不能繼續封閉,回歸江湖紅塵需要適應期,而宮胤的手段,就是鞭策他們盡快融入紅塵的鞭子。
江湖行走,有更多的危險,但也有更多的機會。宮胤並不奢求一定要再振興龍家,但卻希望如果自己不能長壽,最起碼他們可以。
不斷有消息通報來。
「她們應該是往五城兵馬司而去。」
「車內似乎曾經發生爭執。」
「蓮花芍葯要殺人滅口,我們按照吩咐,絆倒了拉車馬的一條腿,現在車子傾倒半邊,已經停住。」
接到這個消息時,宮胤已經看見路邊翻倒的車子,姬玟正在向外躍出,卻似乎被身後的人扯住。
宮胤抬手就把手中的第二塊血字牆,扔了出去。
「轟」一聲,三尺方圓的牆身砸中車頂,砸破車頂墜下,幸好被四角卡住,並沒有砸上那姐妹倆的腦袋,只險險架在她們頭頂。
葛蓮葛芍一聲驚叫,再也顧不得殺姬玟滅口,姬玟連滾帶爬逃出,剛剛滾下車,就被人一把扯進了道邊的灌木叢內。
扯她的人自我介紹言簡意賅,「我姓龍。」然後便不說話了,好像覺得這個姓氏說出來全天下都該知道一樣。
姬玟當然不知道,但這不妨礙她對人家感謝地微笑。人家本想不理她,忽然想起家主告誡,紅塵行走,要懂得表現善意,便善意地低頭看了看,忽然有所發現,道:「你腰帶鬆了。」善意地順手幫姬玟給束上了。
姬玟低頭一看,臉紅透耳根,下意識拍開那毛手,那龍家的傢伙怔了怔,道:「不需要?那恢復原樣好了。」順手一抽,把姬玟腰帶又給解開了。
姬玟:「……」
那邊葛氏姐妹馬車撞停,護衛們急忙湧過去看,忽然一陣風過,護衛們手中的燈籠燈火全滅,一時眾人眼前一片黑暗,不由自主地撞在一起。
馬車上葛氏姐妹,反應很快,立即各自拔刀,互相躲開,葛蓮退得太快,撞在馬車板壁上,感覺到身體一震,似有微風掠過,風中隱約一股入骨清涼的氣息。
她立即警覺地轉頭看窗子,窗子一直半開著,一點星月之光洩進來,沒有多餘人影,只有對面葛芍的眼睛,忽然灼灼如狼。
葛芍此時也已經退到馬車的另一邊,忽覺什麼東西似乎在地上一彈,砸到了她的腳趾,她下意識彎身一摸,正摸到了一個圓形的東西,其上疙疙瘩瘩。
葛芍心臟砰砰一陣猛跳——寶函!
剛才的撞擊和退讓,葛蓮袖子裡的寶函滾出來了!
葛芍有一霎的猶豫,這東西,撿?不撿?
撿,怎麼可能不被姐姐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