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裡頭那一半也不安全,另一半櫃子搖搖欲墜,景橫波一刀割斷繩索,正看見滿身鮮血的葛芍,骨碌碌往暗處滾去,身後耶律祁猛地撲來,膝蓋上那孩子哇哇大哭,身後隔著架子天棄焦灼地叫:「出來!趕緊出來!」
葛芍一邊向裡滾一邊嘎嘎大笑,「每個王宮都有機關,等我開了這裡頭地下的總機關,要你們統統死,統統死!敢害我……敢設計害我!」笑到後來聲音淒厲,滿是怨毒。
景橫波此時本已站起,抱著那孩子,拖住耶律祁,準備一起閃出去,聽見這句,頓了一頓。
外頭天棄還在狂喊,又在砍櫃子,此時裴樞等人已經趕到,麗妃聽見裡頭孩子哭聲,立即狂喊起來,「荇兒!荇兒啊!」
一片紛亂中,景橫波忽然把手中的孩子拋了出去。
擋在她和天棄之間的櫃子有不小的格子,孩子過去輕輕鬆鬆,天棄下意識接住,景橫波道:「葛芍可能還有花招,我跟去瞧瞧,你們趕緊先走!」
她轉頭看看耶律祁,還想把他送出去,耶律祁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景橫波想要甩開他,抬頭看見他的眼神,不禁怔住。
那樣的眼神,包容而又堅定,風一般地無處不在,感覺得到,逃不掉。
外頭裴樞暴跳如雷,「不行!不行!」撲過來先接過孩子扔給七殺,伸手要拽她,景橫波手還沒遞過去,驀然裡頭嘎嘎一笑,地面一斜,景橫波的身影頓時從裴樞面前消失。
裴樞大叫:「橫波!」一發狠猛地一推,竟然將那沉重鑲鐵的巨大櫃子推開,但此時「轟隆」一聲,另半邊櫃子傾倒下來,將屋子一分為二堵得死死。如果不是天棄拉著裴樞猛退,腳趾頭非得被砸碎不可。
眾人一時都有些站立不住,眼看著地面慢慢傾斜,一些雜物滴溜溜向後半間屋子下滑,這屋子竟然是個可以移動的。
裴樞猛地回身,一把揪住了花容失色的麗妃,大聲道:「這是你的屋子!你為什麼不提醒有機關!」
「我我我……」麗妃抖著唇,哪裡敢說自己一時生氣故意隱瞞,期期艾艾地道,「我也不大清楚……」
「開關在哪!」
「我……我不清楚!」事已至此,麗妃也不敢再說自己知道機關所在,又想著不能再耽擱,必須趕緊出宮,乾脆眼一閉,一口咬定。
七殺圍在一起看了一陣,伊柒道:「開啟的機關不在這裡,得慢慢找。不過這應該是逃生通道,每個王宮都有的玩意兒,危險應當是沒有的。」
「那也不能讓她一個人在宮裡啊!」裴樞煩躁地道。
「逃生通道都是通往宮外的!」司思嗤笑一聲。
忽然外頭喧嘩聲猛烈,隱約有人大喊:「宮門被攻破了!」
「護駕護駕!」
「哦哦真反了!」七殺興奮地大叫。
麗妃神情越發焦灼,忽然大叫道:「我想起來出口在哪了!在宮外!真的在宮外!在宮內除了這裡是進不去的,你們保護我母子去宮外,我帶你們找到女王!」
裴樞想了想,只得咬牙道:「好!」
他眼底凶光一現,搶過那孩子自己親自抱著,一把拂開了麗妃伸過來的手。麗妃看著他深黑凶狠的眸光,心中一沉,忽然覺得自己先前為他那般男子氣息心動簡直是荒唐可笑,這世上男人,哪裡把她們這種女人放在心上?葛深說不見她就不見她,裴樞自始至終就沒正眼看她,女人在這個世道要想活命,只有像女王這樣,擁有從屬,擁有權力!
遠處燈火燦爛地映射過來。
映出這女子,因變故眼底而生的權欲之光。
麗妃在宮中尋求幫助的時候,大臣柳元正在一步步走向鐘樓。
鐘樓附近是沒有人看守的,因為不需要,四面塔樓的弩機,永遠守住了鐘樓。
他拾階而上,一邊走一邊看盡王城。
這巍巍高牆,煌煌宮禁,這浩浩土地,熙攘落雲,過了今夜,他就看不見了。
樓在高處,眼神穿越空曠的廣場,投射到前方道路。
縱橫經緯,清晰眼前,正對廣場前方,是抵達王宮的必經之路,葛蓮的軍隊如果來到,必然要經過這裡。
兩側的天官坊、賜福坊,則是所有朝中重臣的聚集居處,其後不遠,就是六司官署。
此刻那些高門大院遠遠看去並不寧靜,隱約燈火悠悠,看來今日氣氛詭譎的王城,很多人嗅到了不祥的氣味。
柳元滿意地笑了。
這樣,等會鐘聲響起,這些人會很快趕來的。
他邁上鐘樓的階梯。
腳底微微一震,他聽見四角塔樓隱約機關啟動,嘎嘎作響,靜夜中聽來十分清晰。
機關啟動需要時間,直到走到鐘樓一半的位置才會真正發射,這是設計者的苦心,希望誤踏的人還有挽回的機會。
柳元回頭,隱隱看見那條通衢大道的盡頭,煙塵起。
那是一片黑色的雲,悄然捲過長街,鐵甲映照一輪冷月,矛尖挑著蒼青的天空。
落雲只有軍隊才不著白。
葛蓮終於策動了軍隊,按照原計劃踏上了謀反的路途。
一介女子想要突然命令兩支軍隊,其實並不容易。葛蓮以為自己運氣好,卻不知道宮胤和他的子弟們,一直在幫忙。
比如將一個心中存疑,召集了親兵準備闖大帳阻止的將領,給順手宰了。
比如將京衛那個性情頑固,根本不打算聽一個女子指揮,堅決要求王世子親臨才肯拔兵出營的指揮使給擄了,直接扔進了爛泥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