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廣場,臣子們卻都傻住了。
原以為此刻王城,定然烽火一片,兵甲連天,誰知道一片平靜,月光如水。
忽然有人道:「快看!」駭然對廣場邊一指。
眾人轉頭,就看見鐘樓之上,人影晃蕩,那般僵硬的姿勢,一看就是個死人,有人「哇呀」一聲,向後便退。
有膽子大的人,心中隱隱覺得不祥,上前幾步細看,道:「那邊掛著血書!」
眾人又驚又不安,正要上前,忽聽蹄聲震地,回頭一看,大批黑壓壓的軍隊,已經出現在街口。
軍隊自然是葛蓮率領的,她一眼看見廣場上一百多位大臣,不禁一驚,隨即發現大臣後邊並沒有軍隊,宮門也並沒有開啟,頓時大喜,心知御衛營還沒來得及趕到,立即讓將士先封鎖廣場周圍街道,自己單騎上前。
那邊大臣看見軍隊到達,也是震驚不安,落雲大相首先上前,看見最前面的竟然是葛蓮,不由怔道:「蓮公主?您如何深夜來此?還帶著這許多兵將?未得王令不得帶入廣場,可是發生什麼事了?」
「奉王世子令,率軍勤王護駕!」葛蓮厲聲道,「麗妃挾持大王,重傷王世子,意圖挾天子以令諸侯,謀權篡位!王世子令忠僕夜送寶印於我,令我急調五城兵馬司及京衛營救駕!諸位臣工,大王有難,被囚宮中,還不速速與我一同前去營救!」說完取出寶函,對眾人一晃。
火光下寶函寶石熠熠耀眼,眾人都認得寶函制式,倒吸一口冷氣。
諸大臣都住在附近,靠近東宮,自然察覺到今天東宮內部的不對勁,只是葛深封鎖消息,他們並不知葛蘅已死,如今聽葛蓮說法,倒是完全對得上,大部分人當即信了,怒道:「那妖妃!早說她必然狐媚誤國,大王偏不聽!」
「走,我等雖為文人,當此國難,不可自惜此身!勤王救駕,誅除妖妃,匹夫有責!」
文人有時候熱血起來,比武夫還衝動易怒,一聲出而百聲應,當即便有一大群大臣,捋起袖子揮著拳頭,要加入葛蓮的隊伍,有人已經去呵斥宮門護衛,讓他們速速開門,因為「內宮有變,不可耽擱。」
葛蓮唇角浮起淡淡微笑,笑意溫和,掩不住眼底輕蔑。
這些讀書讀癡了的士大夫,骨子裡都是一群套上籠頭便乖乖亂轉的傻驢,說幾聲風骨,道一句大義,就可以騙得他們前赴後繼,屍骨墊地,到死,還以為自己堅持的是正道,死猶英雄。
想到可以裹著這群大臣做人質叫開宮門,她笑得更愉快了。
真是天助我也,瞌睡就有熱枕頭。
那一群大臣正要跑過來。
忽然人群後方有人大叫道:「看那個血書!」
眾人紛紛回頭,就看見那掛在鐘樓欄杆上的血書,忽然飄了下來,有人拿在手裡,讀道:「諸位當心,葛蓮謀反……啊?」
一時廣場上猛地一靜。
葛蓮臉色唰地一白。
不得不說柳元,思慮周密,臨死絕筆沒有長篇大論,直接凌厲,開頭就直指真相。
眾人被震住,下意識繼續讀道:「刑司柳元,以命告諸同僚。王世子已薨,葛蓮公主偷取世子寶函,急調五城兵馬及京衛大軍,矯言偽飾,意圖衝擊王宮,挾持大王,趁亂襲殺麗妃王子,奪取大位。葛蓮梟競之心,行大逆之舉,謀刺世子在前,栽贓女王於後,挑撥王室,禍亂落雲,今有王世子臨終絕筆牆為證……宮門長閉,告警不得,柳元誥鍾懸屍,以命擊之,諸我臣工,勿釋奸雄!絕筆於此,家國且付,柳元頓首。」
一段話讀完,所有人的臉都變成了死灰色。
有人顫聲道:「那面牆……」
眾人轉過眼光。鐘樓底部端端正正放著那面牆,上面的血字顏色已經發褐,柳元心細,還做了個記號,直指血字下方的蓮花記號。
落雲大相毫無血色的臉湊近去,仔細看了看那蓮花,苦澀地道:「這牆,是王世子寢殿窗下的牆……」
王室所用之物都有規制,不同的磚在不同的窯燒製,王世子寢殿所用牆磚青灰色,出自名窯「龍青」,每塊上都有小小五爪螭龍標記,是仿冒不來的。
何況這些重臣,對王世子的字也熟悉得很,就算覺得略有區別,那也不過是因為臨死時寫在牆上自然字跡有些不同。
眾人僵硬地圍觀了那牆面一陣,又抬頭看看鐘樓頂,此時風已歇,鐘聲終於停下,垂掛在鐘擺上的柳元,臉直直地垂著,似猶自目光嚴厲,狠狠逼視。
落雲大相慢慢轉過身來,沉聲道:「退後,不要靠近叛軍。」
最後兩個字說出口,一直注意著他口型的葛蓮微微一晃,隨即眼底凶光一閃。
文臣們默默集合在一起,開始往宮門前退去,守門的侍衛見勢不對,已經飛快向首領報告,請示處理方法。
大臣們一直退到守正門的侍衛們面前,排成幾隊,落雲大相站在最前面,道:「鐘聲已響,如果大王無恙,一切都是葛蓮謊言,大王就一定會出來。我們不能跟著她走,守在這裡等待大王便好。」
「葛蓮公主,」副相道,「夜半揮師,包圍王宮,非臣子可應為。你也許受了奸人挑撥,誤以為大王被制,心急救大王,才貿然調兵前來。此時收手,猶未晚也。我等商量著,要在此處死守宮門,相信大王一定會安然出來,葛蓮公主如果信我等,信大王,不如斥退軍隊,駐紮宮外,和我等一起守宮門如何?」
「然也。」大相立即道,「公主也是受奸人蒙蔽,心憂大王安危,才出此下策。只要公主伴我等一起守門,等到大王出來,我等定會在大王駕前為公主剖明心跡,公主放心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