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相副相,都是宦海老臣,知此時千鈞一髮,殺機一刻,如果能穩住葛蓮,令她懸崖勒馬,自是最好不過。
葛蓮在馬上,盯著兩個老臣,眼底光焰一閃,儘是熊熊憤怒。
那該死的柳元!
這該死的群臣!
居然在這節骨眼上,洩露消息,臨門一腳,踢中她要害。
都到這時候了,這兩隻幼稚的老狐狸,還想騙她束手就縛。她要真喝退軍隊,和他們呆在一起等葛深出來,明日這宮城之上,高懸的就是她的腦袋!
群臣目光灼灼地望著她,這群老臣,還在希冀自己的「三寸蓮花之舌」,能讓蓮公主悔過自新。
葛蓮忽然格格一笑,俯低身子,悄聲道:「諸位大人,有句話,不知你們聽沒聽過?」
眾臣詫異地抬頭望著她。
「有沒有人告訴你們,」葛蓮悠悠地道,「這世上,敢造反的人,也許未必最聰明,但一定是最大膽、最凶狠、最敢作敢當的人?」
眾臣望著她寒意森然的眼睛,激靈靈打了個寒戰,想起這位公主平日的溫柔和善,一時恍惚,覺得面前彷彿是個全然陌生的人。
落雲大相皺眉盯著她,「最大膽最凶狠又怎樣?色厲內荏而已!我就不信你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不懼青史刀筆,千古罵名,不懼王法森嚴,棄市戮屍!」
「你都不懼,我懼什麼?」葛蓮語氣悠悠,忽然閃電拔刀,一刀刺進了大相胸膛,「給你看看什麼叫大膽凶狠!給你看看到底誰色厲內荏!我就不信你們對兵甲刀槍,人命威脅,真的不懼生死,死守宮門!」
「嗤」一聲血泉如飆,濺了葛蓮一臉,葛蓮冷笑抹去,劈手抓住瞠目指著她緩緩倒下的大相胸口衣襟,一團手帕先塞住了他的嘴,笑道,「老貨,不識相就先上路!」
人群死一般的寂靜,震驚太過,反而忘記發聲。
葛蓮格格一笑,曼聲道:「五千宮衛,對我兩萬大軍,誰勝誰負?已經死了兩個,你們這些手無縛雞之力的文臣,當真要拿這把老骨頭抵擋我錚錚鐵騎?也罷,本公主心地慈悲,給你們一個機會,我數三聲,三聲之內,自動退開,我便保證不傷你等性命。」
她策馬行走兩步,群臣緩緩向後退,眼神畏懼,葛蓮眼中閃過得色。
數三聲是假,威脅造勢是真,只要此刻嚇破這些人膽子,她便可長驅直入。
她進一步,眾人退一步,眼看排成的隊列,便要不成模樣。
忽然風又起,鐘聲再響,眾人頭一抬,就見柳元屍首,悠悠晃晃撞在鍾上。
這一霎的鐘聲,撞入心扉。
前有人慷慨赴死只為一聲報信,今日他屍首之下,面臨一女子威逼,群男子有何面目退之!
「一。」葛蓮平靜地道。
忽然有人上前一步。
葛蓮一怔,厲聲道:「二!你們真的不要命了嗎!」
又有人上前一步。
越來越多的人走上前來。
葛蓮眼中湧起怒色。
今夜如此不順!
她嘴唇蠕動幾次,幾次都沒能將那「三」字說出口。
人越來越多,畏懼的,不畏懼的,在同一種熱血氛圍下,不能退避地走上來,一眾瘦弱文臣都將胸膛挺起,直直站成一排,「一介女子,竟想牝雞司晨,有我們在,休想再進一步!」
葛蓮抬頭看看天色,再耽擱就來不及了。
她眸子一分分冷下來,退後一步,對身邊親信護衛們,使了個眼色。
護衛們會意,忽然上前,解下身後布袋,衝入人群,一陣亂撒。
袋子裡都是些石灰焦炭,葛蓮手下什麼人都有,什麼手段都會使,這些東西,原本是準備拿來攻城用的。
此刻忽然撒下來,眾人都猝不及防,胡亂遮擋著,還是被撒了一身的黑灰白灰,頓時衣衫狼藉,面目模糊,辨不清模樣,也看不清前方。
那些東西裡還摻雜了一些嗆人的粉末,大臣們覺得嗓子火辣辣的,不住咳嗽,聲音一時也發不出來。
葛蓮的護衛,再將那些人外袍扯掉,能顯示身份的玉帶官帽等等都扯掉,才冷笑著退了開去。
葛蓮手一揮,帶著眾人後退,微笑道:「且等著,馬上就有好戲了……另外提醒一下你們,現在逃跑還來得及……」
眾人模模糊糊看見她後退,都罵道:「賤婢,你現在反悔也來得及……」
葛蓮不理,帶著人一路後撤,一直馳到街口,對等在那裡等候下一步指揮的軍隊道:「大王果然被挾持了,現在宮門口有一批麗妃的探子,諸將,請隨我一舉殲滅之!」
將士轟然聽令,提槍上馬,衝入廣場,果然看見一大群人擋在宮門口,個個形容狼狽,嘴裡大罵叛軍,眼看他們堵死宮門口,頓時狂馳而入。
領頭將領還有些猶豫,「是否一次衝鋒?」
「救大王迫在眉睫,再耽擱不得,一鼓作氣方好。」葛蓮答。
萬蹄奔騰,踏破廣場。
葛蓮衝在最前面,對著最前面一人曼聲道:「現在跪下求饒還來得及……」
「呸!」回答她的是一口滿是黑灰的唾沫。
葛蓮微笑。
奔馳的騎士,在這樣短的距離之內,無法控制速度。
碗大的馬蹄翻飛,踏碎月色,轉眼踏至人群頭頂。
「恢律律」長嘶不絕,烈馬撞入毫無遮擋的人群,帶來一陣瘆人的骨折筋碎之聲,慘叫和狂嘶攪成一鍋亂粥,亂粥裡翻開淋漓的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