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姿態實在熟悉,景橫波呆了呆,一聲呼喚還沒出口,就看見後邊嗖嗖又躥出來好多人。
這些人輕功不錯,渾身扎束得利落,一身黑,背上弓弩刀劍齊全,一看就是訓練有素的那種人,不是殺手,就是百煉精英戰士。
這一大群人都追著前面那一個人,看見景橫波忽然出現,當先一人「咦」了一聲,抬手就是一刀捅了過來。
景橫波一閃避過,轉手一刀直刺對方腰脅,她惱怒對方不分青紅皂白就下殺手,反擊也毫不留情。
對方猛地一閃,「嗤啦」一聲腰間衣衫被滑破,隱約露出裡頭的土黃色皮革腰帶,腰帶上還有火紋印,景橫波還沒看清楚,那劃破衣衫的人已經暴怒起來,低喝道:「這裡還有一個!一併解決!」
呼啦一下一群人圍了上來,景橫波皺起眉,這防守嚴密的島上,什麼時候出現了這麼多人?怎麼上來的?
身後風響,有人猛撲了過來,低喝道:「追我就追我,別拉扯不相干的人!」
景橫波一聽這聲音,一呆,叫道:「左丘默?」
那身影猛地轉頭,殘留的火光裡,她眉目中性俊秀,果然是左丘默。
看見景橫波她也怔了怔,隨即喜道:「女……」
喊了一半她止住,警覺地看了看那些人,景橫波迅速和她會合在一起,問:「怎麼回事?你怎麼追上來了?對方是什麼人,怎麼看樣子是在追殺你,還追到島上來了?」
「落雲城門前你們帶著葛蓮走,留下了線索給我,我便一直追著,遠遠保護你。你們上島後,我先處理了葛蓮,然後追了上來,一進這島就困進了陣法,直到今天,島上陣法莫名其妙都破了,還起了火,我撞出陣來,看見這火就奔了來,本想找您,誰知道就遇上了這群人,」左丘默頓了頓,冷聲道,「他們是浮水天羅衛,隸屬於浮水王室,專門為王室剷除異己,執行暗殺,懲罰背叛者以及偵緝監視百官,是浮水最具力量的一支秘密精英軍隊。」
「怎麼就盯上了你?」景橫波拉著左丘默就走,幾閃之下就閃開了追兵,她直奔她的瘋人院,心想這麼一支惡軍上了島,這島的寧靜就被破壞了,必須立即通知那些人離開。
「不知道,先前對戰時,他們中領頭的一個,說我殺了他們的二王子。」左丘默一臉怒色,「我都沒見過巫維彥,逃婚是逃婚,何曾殺過他來著!」
景橫波一怔,想著巫維彥在落雲,試圖和世子妃勾結對自己下手,結果被自己抽身襲營,倉皇逃奔,當時自己趕著回擂台救耶律祁,沒顧上追究這人的下落,現在看來,被人殺了?
浮水二王子被殺,導致浮水王室派出精英秘密部隊,追殺左丘默,甚至追殺到了這個秘密湖心島……景橫波歎口氣,心想這裡頭必定又有人做鬼。
「說起來也奇怪,」左丘默繼續道,「原來追殺我的人不止這些,但火頭起後,不知怎的,好像人忽然少了許多……」
景橫波心猛地一凜。
浮水這支隸屬於王室的軍隊上了島,那大院子裡的和浮水王室有滔天之恨的貴妃王爺將軍郡主們……她猛地一拉左丘默,「快點!」
左丘默莫名其妙地跟著她跑,跑下樹林,越過籬笆,不遠處就是那個院子,遠遠地景橫波就看見院門大開,心又是猛地一跳。
她快速掠過去,在將要接近那門之前,忽然腳下一軟,絆到了什麼東西。
那東西軟軟的,有彈性,似乎還有熱度,景橫波心中一跳,低下頭。
就著林間殘留的火光,她首先看見了一張驚駭的臉。
那臉上嘴張得很大,似乎臨死時正準備呼喊,不知道是想要求援還是下意識的慘叫,但注定這聲音不會再被人間聽見。
景橫波盯著那張熟悉的臉,小姑娘年方十三,前不久剛來了初潮,正式成為一名少女,她是一個大家族的嫡長女,自幼金尊玉貴地長大,卻因為不肯成為浮水二王子的備選王妃,被家族拋棄。長久的瘋人院生活,讓十三歲的小姑娘漸漸模糊了世事,粗糙了內心,來了初潮也敞著褲子亂跑,直到景橫波把她收拾乾淨,這孩子便似乎忽然被喚醒,眼睛裡慢慢生了靈性和光彩。每天早晨景橫波能看見她來問安,窗下時常有些她送來的新鮮果子,都擦得乾乾淨淨,衣服再也沒髒亂過,借用的景橫波的衣服,景橫波送給了她,她似乎很喜歡,常常穿著。
此刻她就穿著景橫波那件淡粉色暗花綢長裙,這件裙子景橫波嫌不夠艷麗才送了出去,現在裙子很艷,艷到刺眼——大片大片的血色,斑斕開滿前襟。
裙子已經裂了,從腰下一直裂到胸上,敞開了半邊懷,在那還沒發育完全的小小胸部,殘留著幾個帶血的指印。
景橫波凝視著那幾個指印,渾身的血似乎冷了,凝如寒冰,心間卻蓬一聲炸開艷紅的火星,哧哧地在肺腑間燒。
身邊左丘默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卑鄙!」
景橫波慢慢合上那孩子大張的嘴,塵世濁風,願她這一生,下一世,不再吸入。
將衣服合攏,用帶子綁好,她繼續向前走,心涼涼的,明白有些事已經發生了。
果然沒幾步,又踢到一具屍首,這回是那位郡主,那位有繼承權卻禪位的永王的女兒,這大院子裡大多是單人過來的,只有這一家來了兩個,因為永王府其餘人都已經死了。這是個孝女,在護持著父親逃亡的路上,不惜賣身為父親治病,以至於後來染上了髒病。
她對景橫波並不友好,從不靠近她,一雙警惕的眸子總是緊張地環視四周,似乎還沉浸在當初和父親千里逃亡,一路風聲鶴唳的日子裡。現在她這雙眸子再也不會緊張了,一泊死光,定定地凝在眼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