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錦風實在想不到這樣的威脅居然是從這冰雪一般男子口中說出來的,但不得不承認真的很有殺傷力,他還沒娶妻生子呢!
外頭景橫波若無其事地道:「你當得起我也跪!」
「你聽聽,你聽聽,多情深意重,不惜任何代價。」裘錦風衝著宮胤竊笑,「自古都是男子愛江山不愛美人,如今也有美人愛男子不愛江山了。這事兒,足可以寫成話本子,在大荒永世流傳呢。」
宮胤看了他一眼,裘錦風不想閉嘴的,但忽然就閉緊了嘴。
那股寒意太瘆人,他覺得再說一個字,自己的骨髓一定會凍起來。
然後他覺得自己太無聊。
眼前這個男人和耶律祁不同,他眼神太堅定,巍然山嶽,也許自己能給他造成小小刺激,卻永遠不能動搖他的心志。
關於他理解的,愛和堅持的心志。
「說完了?」宮胤問他,「說完,就把病人接進來。」頓了頓道,「別讓她進來。」
裘錦風對外頭喊:「回頭再和你算賬,現在留下人,你去幫我滅火!」
景橫波還想說什麼,裘錦風不耐煩的聲音又在催她,「出去,出去,別耽誤我救人!」
景橫波不放心,她總覺得事情有點奇怪,裘錦風也許品行不壞,但性子極其自傲執拗,他發過誓不救耶律祁,如今因為自己放了一把火,說了幾句威脅,就肯救了?
她本來以為,最起碼真的要磕頭賠罪的。
老家人在她身後顫巍巍地道:「姑娘,這麼久了,你對我家公子的人品還不知道嗎?他不答應就是不答應,答應了,無論如何也不會害人的。」
景橫波歎口氣,事到如今,只有試一試了。
一轉手將老家人拎在手裡,她對驚恐的老家人笑了下,一揮手將耶律祁送入屋內,高聲道:「人給你留下了,你負責給我治好。你要玩什麼鬼心思,我就宰了你的老家人。他陪你在這孤島上居住,想必對你也很重要吧!」
她瞇著眼睛,看著那木屋的門,剛才送耶律祁穿門而入,好像看見了一點什麼……
「我現在覺得,你果然適合當個女王。多疑卑鄙,恩將仇報!」裘錦風的罵聲傳來。
景橫波聽見他罵,倒覺得放心,聳聳肩,拎著老家人閃出了院子。
屋子裡,裘錦風在宮胤的監視下,給耶律祁搭脈。一開始神情還挺輕鬆,漸漸臉色就變了,鼻尖滲出點細微的汗珠。
宮胤的臉色也不大好看,他已經認出這是雪山秘藏的某種強大陰毒功法留下的毒性,這種功法可不是誰都能練的,當然也絕不容易清除。
裘錦風瞇著眼睛看了半晌,廢然道:「他的肝臟已經壞掉一半了,體內血液也受到了影響……」看一眼宮胤,他又道,「和你的問題倒有些近似,只是你的凝聚在一處,他遊走於全身,一旦攻心,必死無疑。」
「辦法。」
「沒有辦法。」裘錦風額頭汗珠滾滾而下,「我可以冒險嘗試給他開膛破腹,取下那一半壞掉的肝臟,這種手術我也是很少做,畢竟沒幾個人敢嘗試,我的老家人可以給我打下手,也知道怎麼做,但他已經被擄走了。另外,我還需要一個高手,在手術過程中,始終以內力護持著他的元氣不滅,並想辦法將血液中的毒逼出,這其間耗費的真力,足夠讓一個高手就此廢了……誰願意耗費終身功力,冒著就此廢了的危險,來救一個不相干的人?」
他忽然咧嘴笑了笑,盯住了宮胤。
「你倒是符合條件的高手,甚至你的冰系內功,可以最大程度幫我清潔環境,殺滅毒害,護持他不受感染,但是,你肯麼?」
看著宮胤神情,他慢慢地,又補了一句,「你肯冒著成為廢人的危險,來救你的情敵。然後無能為力地看著被你救活的情敵,搶去你的女人麼?」
「你、肯、嗎?」
遠處的火頭,已經漸漸滅了。
漸漸暗下的紅光,一閃一閃地在漆黑的島上明滅,將宮胤永恆清冷凝定的眸子,映得一片冰晶般的亮。
他立在窗前,卻在想著剛才的景橫波。
一頭亂髮,滿臉灰塵,鼻尖上不知是急是累的汗水,順著肌膚衝出一道道灰黑的溝。
那麼愛美的人,忘記自己一身的狼狽。
他甚至看見,那一刻,她微微發紅的眼圈。
宮胤慢慢地,閉了閉眼。
身後,裘錦風一邊歎息懊惱,一邊微有得意地,猶自聲聲在問:你肯嗎?
景橫波將老家人綁住,扔在一個隱秘的山洞,自己跑去救火。
經過這段時間的治療,她覺得自己的疫病已經好了,裘錦風嘴壞人難纏,做事卻有品格,她能感覺到那些藥不僅不會傷她的孩子,甚至還有助益。只要這次能解決了耶律祁的毒,她就可以離開了。
只是不知怎的,心中總有種奇怪的感覺,覺得事情不會這麼完滿解決——自從她當了這勞什子女王,任何事情,就沒有順順利利解決過。
她抬頭看看那邊的火頭,其實已經小了,而且沒有蔓延到病人們住的院子。這讓她鬆了口氣,院子裡那群古怪的貴族,最近對她很是照顧,朝夕相處,她已經對他們生出了幾分感情,也憐惜他們際遇悲慘,一直盤算著如果可能,離開的時候帶走幾個狀況比較輕的,就算不能恢復往日榮光,也該到讓他們重回人間,過普通人生活的時候了。
前方忽然有叱喝聲,還有刀劍相擊的聲響,景橫波心中一緊,她記得這島上沒人有武器。
一條黑影躥過來,如火如風,長髮揚起,嘴角邊寒光一閃,竟然叼著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