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躺在擔架上的裘錦風,看看耶律祁宮胤,再看看那個一臉得色自以為睿智的將領,悄悄對天翻了個白眼。
哎,浮水軍隊,遇上這麼一對配合起來天衣無縫的奸人,能活著看幾天太陽呢?
景橫波風馳電掣般閃到島東頭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行人,上了島邊的船。
一大群軍士,中間似乎還押著人,但隔得遠,看不清楚。她畢竟來遲了一步,對方接應的船隻已來,眼看著那群人都上了船,船已經開啟,要追已經來不及。
她站直身子,想要看清楚宮胤和耶律祁到底在不在裡面,有沒有受到傷害,隱隱約約似乎看見一隻擔架,這令她更緊張,整個身體都探了出去。
忽然有人厲喝道:「誰!」
景橫波側頭,看見側面衝來一隊士兵,就著大亮的天色,看清楚是天羅軍。
她想也不想,手一揮,一大波碎枝亂葉就劈頭蓋臉沖那些人抽下去。
隨即她做好了作戰或者閃的準備,誰知道那些人一看有東西懸空落下,頓時臉色大變,大叫一聲轉身就跑,臉色如同見鬼。
景橫波眼看那些人不戰而逃,也似見鬼一般呆住。天羅軍據東遲說頗為精銳彪悍,怎麼會幾片葉子就給嚇跑了?
她當然不知道宮胤耶律祁自己被俘虜了,還不忘幫她去除障礙,此時天羅軍士兵哪裡敢和她對戰,生怕染上瘟疫,在這個時代,瘟疫這東西,比惡魔還可怕。
景橫波怔怔地看著那些人跑遠,再看看那大船,已經駛離了湖心島,她咬咬牙,先到裘錦風那裡看了下,只看見一地狼藉,密室大門開著,架子上很明顯被人收走了很多東西,屋子正中有個鋪著白布的檯子,檯子邊的銀盤裡,散亂著很多精巧的器械,似乎用酒煮過,有濃烈的酒氣,旁邊有不少乾淨白布,而在地下一個筐裡,則是一大筐血跡斑斑的白布,景橫波將筐子翻了翻,臉色就變了。
她在這筐裡,看見自己以為這輩子絕對不可能看見的東西。
有一瞬間她險些以為小透視來了,隨即想起裘錦風也有透視眼,可以看穿病灶,但是萬萬沒想到,裘錦風竟然真的能做外科手術。
這是大手術,成功了沒有?
屋子裡還殘留著寒氣,在這什麼條件都欠缺的古代,宮胤到底付出多少真力來維持這場手術?耶律祁又能否經得起這樣的重創?
更何況他們還在手術中遇見了天羅軍!
白布上的血跡刺得景橫波眼前發花發黑,心從看見那筐子後就一直沒有停止過狂跳,以至於有一陣子她噁心欲嘔,才想起作為孕婦,心情平靜是要務。
她閉上眼,撫上小腹,默默念了幾句,放鬆緊張的情緒。
事已至此,憂急無濟於事,只會造成傷害。在沒有看見宮胤耶律祁屍首之前,她不能自亂陣腳。
她在裘錦風那裡,找出他給自己配的藥丸吃了,回到了左丘默等人所在,左丘默正在擦刀,刀上血跡殷然,看見她便道:「幸不辱命。」
東遲和昀貴妃,已經帶著奄奄一息的鍾離志,坐在小船上等她。
「上船吧。」景橫波默默看了一眼湖心島。
「我們去哪裡。」
景橫波冷笑一聲。
「去把大荒最骯髒的部族,從大荒版圖上徹底抹去。」
十日後。
黎明的霧氣,在天地間猶自朦朧,通往浮水王城的黃土道上,這個時辰一般還沒有人影。
忽然霧氣動盪,一條人影破開晨霧,踉蹌而出,向前衝出幾步之後,似乎已經精疲力盡,踉蹌撲倒在地上。
這人撲倒時,手拚命向前伸出,前方不遠處,就是王城城門,此時猶自緊閉,對那人的祈求姿態,毫無呼應。
那人臉貼在冰冷的黃土上,絕望地閉上眼睛,等著自己被拖回去,然後,下一次,這種的瘋狂奔跑和追逐還要重演,每次她都以為自己有了機會,每次都會被絕望地再拖回地獄……
忽然一聲哨聲嘹亮,刺破晨曦,她睜開眼睛,隱約看見對面的城門,忽然開了!
此時離王城城門開啟,還有一個時辰。
趴在黃土地上的人,瞪大眼睛,眼神裡閃過希冀,可是隨即她便聽見背後,淡淡的笑聲。
那笑聲令她如墮冰窟,抖了抖,將臉埋下,不敢露出臉上任何可能給自己帶來災難的神情。
「葛蓮。」身後的聲音,慵懶而又冷淡地道,「接下來,就要看你的表現了,你表現得好,也許,我會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
泥土地上的人抬起臉,吃力地擦去臉上的黃泥,並不敢看身後,只一眨不眨地盯著城門。
雖然已至絕境,即將面對的也是深淵,可她這種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在,總幻想著人生下一步就是轉折。
城門開啟,濃霧被駿馬飛馳的氣流撥開,一隊人馬,隱隱約約向城外馳出。這個時候能提前出城的,不是身負重要軍令,就是在王城地位特殊。
景橫波一身落雲軍士裝扮,高踞馬上,看似漫不經心敲著馬鞭,眼睛卻緊緊盯著地上的葛蓮,和前方城門的人影。
她身後,是一群和她一樣制式服裝的人們,看上去這是一支執行任務的落雲軍隊小隊。然而,那些盔甲頭巾之下,是裴樞烏黑閃亮的眸瞳,七殺狡黠帶笑的眸瞳,天棄目光浮游的眸瞳,左丘默肅殺警惕的眸瞳。甚至還有孟破天,姬玟……集聚了景橫波帶出帝歌的所有親信朋友。
在人群的最中央,兩個帽簷壓得特別低的,則是那兩個落魄的浮水王室放逐者,東遲和昀貴妃,此時兩人緊緊盯著浮水城門,眼底光芒閃爍,有久別重逢的激動,有懷念往事的悲涼,有審視如今的淒愴,更多的,則是難以抑制的仇恨和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