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后、巫咸、昀貴妃。
東遲攀在寶座上一臉茫然,剛才他驚鴻一瞥,看見地洞下不過是階梯,為什麼忽然變成了黑黝黝的水潭?
三個人落下去濺起不低水花,有一滴落在東遲胳膊上,正在發呆的東遲忽覺胳膊劇痛,低頭一看,胳膊上衣衫竟然已經爛了一個洞,連帶皮膚都爛了一塊。
風聲掠過,天棄奔上殿來,探頭對底下洞一看,「嘶」地倒抽一口涼氣。
七殺也奔了上來,精通醫理的司思不可思議地道:「寶座下安排密道求生才對,可這位在寶座下灌滿綠礬油是要找死嗎?」
「什麼叫綠礬油?」天棄傻傻地問。
「就是美容液。」司思笑得瘆人,「能在轉瞬間,讓你從美人變白骨。」
綠礬油散發出一股腐臭的氣味,三具白骨,翻翻滾滾地浮了上來,除了毛髮尚在,其餘骨肉,都已經融化在了一起。一時竟然不能辨別彼此身份。
這個王朝的最高貴的三個人,一生糾纏,情愛恩怨,心機翻湧,爾虞我詐,到頭來,都在這寶座之下,一池化屍水中湮滅,到死,連骨殖都糾結成團,竟是難以分開。
或者這就是孽緣是命運,冥冥中天意掌控,在恩仇薄上早早寫好結局。
東遲的眼淚落了下來,在血跡斑斑的臉上衝出兩道紅色的溝。
這個當初家破人亡,被所效忠的人剝奪一切的男子,在淪入地獄時滴淚未流,卻在此刻有淚如傾。
「只剩我一個了……只剩我一個了……」
眾人默默轉過臉去,看見這夜的夜色,濃如千萬年黑暗凝結,在所有人眸底漫漶,這是一夜中最黑暗的時刻,也將是最光明的時刻。恐懼只在這一刻遊蕩,在黑暗之後,光明之前。
夜色下的宮闕之間,隱約似有女子聲音嘶喊,聲音微啞,似遭受巨大驚怖。
這聲音很飄渺,忽遠忽近,聽得人心頭微跳。
夜色中黑白人影急速地向著覆雲殿後殿掠去。
白色的是宮胤,撲向長寧宮之後,遠遠地看了一眼長寧宮,立即轉頭。
黑色人影是耶律祁,拽著裘錦風衝出自己住的屋子,指著一處比較隱蔽的竹林,林中一口井,道:「你先藏這裡,回頭我來找你。」
裘錦風跳入井中,扒著井沿叫住匆匆要走的耶律祁,「你去哪裡?怎麼回事?」
「有軍中制式弩弓襲擊我們,說明這宮中已經知道我們的存在。那裡不能再呆。我想到先前那位通風報信的公主的古怪神態,就覺得心中不安,我要去後殿看看。」
「是有問題,剛才……」裘錦風心知不妥,此時不能為了面子再隱瞞,只得將先前和蟬兒發生的事,和耶律祁說了,耶律祁沒聽完便臉色大變,轉身就撲了出去。
他和宮胤前往的方向不同,耶律祁出現在殿門前,宮胤則出現在殿頂天窗前。
景橫波此時已經聽見了來自殿頂和門前的動靜。
那樣的衣袂帶風聲,十有八九是宮胤和耶律祁。
如何通知他們?
以那兩人的智慧和警醒,只需要小小提示就好。
嘴巴前那兩隻小蟲在飛來飛去。一刻不停地繞著她轉。景橫波額頭微微沁出汗來。
她眼睛在殿內亂轉,忽然落在了對面蟬兒的屍首上。
那小宮女斜斜倒在地下,衣襟裡似乎露出什麼東西來,閃閃的發亮。
景橫波認出那是一面鏡子,愛美的小姑娘,總會帶面鏡子在身上。
鏡子正順著她傾斜的身體滑落,景橫波仔細看看那些捆住自己的絲線,覺得有一兩根手指動一動還是問題不大的。
動一根手指不能再操控重物,操控一隻鏡子往下滑還是可以的。
她手指向下挪動,「啪擦」一聲,鏡子落地。
蟬兒是死在殿門前的,身子倚靠著門扇,鏡子落地直接滾出了門檻外,骨碌碌一路向下,然後被一隻靴子輕輕踩住。
耶律祁低頭看了看腳下變形的鏡子,黃銅小鏡,染滿鮮血。
已經到了階下正要撲進去的耶律祁身形一頓。
景橫波長長吸一口氣,心下一鬆。
叫停了一個,太好了。
頭頂上忽然有瓦礫搬動聲響,她眼眸稍稍上抬,正看見天窗上隱約探過來一張臉,似乎是宮胤。
天窗上蓋著打磨過的水晶瓦,景橫波知道只要移開那瓦,底下的這些線也會被觸動。
景橫波努力對著上頭做表情,奈何大殿太高,底下太黑,上頭的人不可能看得見。
好在耶律祁已經被叫停,自然知道裡頭有問題,抬頭喝道:「且慢!」一伸手將那鏡子拋上了殿頂。
宮胤將那染滿鮮血的鏡子接在手中,再低頭看看水晶明瓦,然後身子向後退了退,小心地避開了水晶瓦下,一束似乎像是蛛絲的東西。
他想了想,取出火折子點燃,斜斜放在黃銅鏡前,擱在水晶瓦上,再慢慢調整角度。
景橫波忽然看見屋頂出現了光斑,光斑越來越大,漸漸屋頂之下,被照亮了好大一塊。
她嘖嘖稱奇——光線折射原理在現代很簡單,在古代可沒多少人能想得到,大神的腦子真心好用。
偌大的水晶瓦起了最好的暈染作用,比蠟燭的效果好很多,一大塊區域亮起,頓時上頭宮胤就看見了底下縱橫交錯的絲線。
然後看見最底下景橫波微微仰起的臉,她正一臉怪像,將嘴唇高高撅起。
宮胤怔了怔,他見過景橫波生氣,見過她撒嬌,見過她各種神情,就是沒見過她噘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