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血他便知道那手指是女兒的,吉家就她一個血液異常,或者說天賦異稟,曾經被經過蒙國的一個高人看中,說她是天生冰種,最適合本門傳承,傳了她些武藝和修習的法門,還說以後有機會會再來指點她。
吉家就吉祥兒一個適齡女兒,早就和平王達成了聯姻的協議,不容有失。更何況吉大將軍隱約猜到了那個授藝給女兒的高人大抵是何等身份,這更令他心中灼熱,一心要和那超凡脫俗的世外天門攀上關係,怎麼能讓女兒出事?
當然他不知道世外天門內部變動,那位無比高貴的高人現在已經今不如昔,但這不妨礙他對天門武功的敬慕,作為需要征戰沙場的將領,高端武力和強大武門的誘惑很大。
信上雖然什麼內容都沒有,但今天一上朝,他就知道人家威脅他的是什麼了。
不閉嘴,就殺人。
蒙虎將吉小姐帶回蒙家,蒙家便召開了緊急會議,蒙家也是軍人世家,處理事情自然不會婦人之仁,一根手指一個警告,已經算是留了餘地。
平王臉色大變,心亂如麻。朝中的攻擊,姬國的抗議,他都有辦法解決,畢竟他已經掌握了這蒙城大多的話語權,可是這話語權也是建立在軍權基礎上的,如果吉大將軍在此刻態度忽然轉變,這才是對他最大的打擊。
可惜他在朝上,使眼色使得眼睛都快抽筋,吉大將軍都堅持盯住地面,好像那裡忽然生出了花。
對平王的指控太凶狠,別人又佔足道理,這使平王派系的人一時也措手不及,等著殿下發話吧,他就只盯著吉大將軍神不守舍,這使眾人的反擊力度也不由自主弱了下來,等到平王終於反應過來收拾心神準備反擊,朝中的事已有定論,羽林軍去王府查看已成定局,並且因姬國之事,大王降他一級王爵,收回嶢山軍指揮權,並要他親自向姬國王女請罪。
收回嶢山軍軍權之事,平王並不在意,軍隊上下早已完全被他親信把持,哪裡是去掉一個他就能完全回歸朝廷那麼簡單,他關心的是吉大將軍,他需要吉大將軍的軍隊,在關鍵時候,裡應外合。
然而終究今日是輸了一場。
朝會之後,平王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冷落的滋味,往日裡下朝後簇擁而來趕都趕不走的群臣們,今日如避虎狼般紛紛提前走掉或者賴在後面,往日舅舅下朝後會親熱和自己把臂而行,經常兩人同坐一車,今日舅舅走得飛快,任他在後面叫都沒聽見。
看著面前空蕩蕩的廣場,廣場上拉開的自己孤獨的長長的影子,一向春風得意的平王殿下,第一次嘗到了「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的滋味。
有些人遇見挫折會灰心喪氣,有些人正好相反。
這一刻,他奪取權位的慾望,忽然膨脹至最高峰。
只要自己登了基,只要自己成了王,今日這樣的冷落,這樣的反覆,便永遠不會再發生!
一條人影,慢慢地走到他身後,那影子微微彎曲,似有些佝僂。
平王沒有回頭,瞇眼看著剛剛升起的日光,眼神在那針一樣的金光裡,也針一樣鋒利。
戰爭已經開始,心軟是一種無謂的情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良久之後,他輕輕道:「那就開始吧。」
秋夜天光黝黯,宮闕巍峨的殿影在蒼青的天色中濃淡如水墨,一彎細而彎的月,墜在西天的幾顆殘星之間。
星光明滅閃爍,浮沉不定。
大王寢殿千禧殿的寇大監,從殿內出來,反身小心地帶上殿門,不敢發出一絲聲音。
寢殿內燈火很暗,大王最近睡眠很差,一方面是身體,一方面是精神,長年的毒素沉積,令他精力老邁如風燭殘年,但就這還沒完,那已經被權欲蒙蔽了理智和良知的人,還在散佈謠言,架空王權,言之鑿鑿地傳播一些捕風捉影的事,現實的毒和言語的刃雙管齊下,凌遲著一個人的耐力和生機。
今晚,因為一個「大王服食禁藥,為求長壽不死,結果反受反噬,為挽救健康,不惜獻祭於巫師,親手殺子以求益壽延年,所以所有王子都不得善終。」的新謠言,令大王又鬱鬱了很久,好不容易才睡下。
寇大監緩步走著,想著幸虧大王不知道那謠言的後半段,後半段不像謠言倒像個惡毒的詛咒——王者倒行逆施,有傷天和,上天示警,必有現世報應。
對一個王者說現世報應,何等令人不寒而慄。
寇大監搖搖頭,心想神鬼之說真是最沒憑證的東西,什麼現世報應?兒子想篡老子的位,不惜下毒並污蔑,這已經是現世報了!
這兒念頭還沒轉完,他忽然覺得渾身一冷,與此同時他聽見「啊!」一聲尖叫。
大王寢殿四周嚴禁喧嘩,這是誰觸犯規矩!寇大監暴怒地抬起頭來,準備將那個不懂事的小太監趕出千禧殿,然而他頭一抬,頓時僵住。
前方,宮闕暗影之間,忽然飄過來無數慘白的光,乍一看以為是提在人手中的宮燈,再一看那光後頭哪裡有人?而那光顏色也分外瘆人,慘白幽綠,碩大一團,在半空悠悠晃晃,漂浮不定,遠遠看去,似一抹幽靈在飄蕩。
殿前一片寂靜,人人僵立原地,目光發直地盯著那些突然出現的冷火,臉色比那火還白,還幽綠。
寇大監覺得自己心腔都要緊縮成一團,渾身僵硬得無法動彈,他在這一刻感覺到極度的恐懼,卻依稀還記得這一幕不能給殿內大王看到,剛要努力發聲呵斥眾人立即散開,不許出聲,就聽見一聲慘叫,「鬼啊!」
前方院牆下,連滾帶爬跑出來一個小太監,大概先前是去小解,忽然被這東西撞著,連褲子都沒繫好,跌跌絆絆向前爬,「鬼火!好多鬼火!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