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立即得到吉祥,立即取血,並且需要人在場護法,而蒙府今夜,不僅賓客雲集,而且死敵俱在,宮胤耍了她很多年,最後一擊令她大敗出逃;景橫波挫敗了她的奪位大計;耶律祁手上甚至可能掌握如何破解她毒功的辦法。她要在這群人面前運功療傷,陷入最脆弱的境地,這個險,連她都不敢輕易去蹈。
然而現在,危機迫在眉睫。
她垂頭看看腳下的河水,然後,慢慢抬腳。
足尖落在平靜的河面上,並沒有驚起漣漪。
因為落下那一瞬,河面便發出輕輕「卡嚓」一聲,清亮的水面轉白,裂出細膩的冰紋,閃電般向四周蔓延,倒映著藏藍天幕上的星光。
她身後,弟子從人們紛紛落足,嚓嚓之聲連響,那片雪白轉眼從河岸延伸向整條河,而在她腳下,結凍的河面漸漸出現了一條通道,那是以真力將河水逼開後再結凍,凝出的一條直通河底的冰雪之路。
她平靜地走了下去,弟子們默默跟隨。
雪白的冰面下,露出黝黑的河床,白衣的人們成隊木然走入其中,似即將沒入地獄的幽靈軍團。
這條路會通往哪裡?
寒氣抵達的彼岸。
花園喜宴一霎燈滅,整座蒙府沉浸在一片似乎靜謐、實則詭秘的黑暗之中。
景橫波身子已經放鬆下來,眼角卻一直瞟著黑暗,全身的感知,都不由自主被調動。
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四周空氣似乎冷了一冷,這種冷的感覺太細微,也太熟悉,以至於她望了宮胤一眼,以為是他在提起真氣,導致四周空氣變冷。
宮胤微微垂著眼睫,看不出蓄勢的樣子,耶律祁似乎有點想起身,看了她一眼還是坐著不動,裴樞也站起來了,端著酒杯,倚靠在道路之側的一棵花樹上。
這三人不知不覺間都挪動了位置,正成犄角之形,面對她所在方向。
這種佈置令景橫波也有些不安,正要想個不為人注意的辦法,走過去問個究竟,忽聽眾人哄然驚呼,隨即覺得眼前一亮。
她一轉頭,就看見權充舞台,鋪滿紅毯的道路之上,忽然亮起一團星光。
那光芒十分閃爍,看上去像一團凝聚的星子,忽然落在了舞台上。閃爍不定,變幻無形,不可捉摸。
似飛舞的星河,忽然斷裂一小截,落入人間。似流動的瀑布,捲著無數被打磨圓潤的晶石,在視野中起伏閃亮。
因為四周很黑,所以這不算亮眼的光,都落在眾人眼中,那光非燈非火,沒有任何照明之物,仿似能自然發光,卻又看不出是什麼東西,眾人一時嘖嘖稱奇。
景橫波也不禁想起先前,無意中似乎也曾發現一團光,回頭卻找不著。此時看那光也是,無形無質一般,悠悠地飄過來,好在那一大團光璀璨美麗,讓人聯想不到鬼火。
眾人都禁不住伸長脖子,有人道:「莫不是許多蠟燭?」
有人嗤笑,「你看那光一點一點的,蠟燭如何能這樣亮起?燭身在何處?」
有人又猜,「看上去像是夜明珠。」
「夜明珠哪有這麼大一團,再說夜明珠整體光潤,也斷非這樣有的地方暗,有的地方亮。」
「又或者無數細碎晶石……」
「問題又來了,晶石如何能懸空?」
「粘在身上……」
「可那後頭是透明的,我還能看見那團光後面的花樹呢!」
景橫波聽見「透明」二字,心中一動,隱約似乎想起什麼,一時卻又抓不著。
此時驚呼又起,有人尖叫,「妙絕,快看!」
景橫波再轉頭時,就看見那團光忽然一變,幽幽綽綽的光線裡,竟然出現了一個「百」字。
驚呼聲起,眾人都覺不可思議,這團光並不像什麼發亮物體拼成,怎麼能忽然出現大字?
燈光一閃,眾人眼前也一閃,再看時,出現了「年」字。
這兩下都速度極快,連景橫波也沒看出,戲法到底是怎麼變的。
她覺得有點像變臉,一抹變一張,靠的是演員長久練就的非凡速度,不過透明的光如何組合成字,還是想不通。
嘩然又是一陣驚呼。
又出現了一團光。
毫無預兆,彷彿憑空生成,就出現在剛才那團光旁邊。一般如星光閃爍,細碎密集。翻一下,出現「好」字。
眾人領悟,齊聲大叫道:「合!」
伴隨話音,果然那邊一翻,出現了一個「合」字。
眾人齊聲恭賀,「百年好合!」都覺奇妙無比,紛紛鼓掌。
那兩團星光並沒有隨著這吉祥話兒出現而消失,有一團忽然一展,由圓變長,升騰而起,此時才隱約看見,似乎竟然是人形。
那人身形修長窈窕,明滅恍惚,遠處朦朧樓閣燈光映射,閃閃爍爍間竟妖嬈作舞,那舞無聲卻有光,在黑暗的混沌中遊走迷離,忽如漫天星華噴湧,忽成翱翔九天飛鳳之姿,忽華光飛展,如孔雀拖曳華麗尾羽;忽星斂光收,凝練成直指長天名劍一柄,頂端熠熠之華,連接星月。
眾人眼底都有光,那些光匯聚、散開、凝合、飛蓬……到最後在所有人眸瞳裡,化為無數七彩的光點,忘卻那些光的形狀,只記得夜空之下,曾降星子雨。
這些曼妙的姿態之後,這一團銀光忽然收縮,轉瞬不見,景橫波敏感地發現,遠處樓閣中一團遠光,似乎也滅了。
而在另一側,先前後出現的那一團光,繼而躍出,和先前修長窈窕彷如女子的光態不同,這一條光帶顯得雄渾寬壯,所形成的造型也都偏於雄性,如猛虎嘯於山崗,如雄獅行於密林,如飛龍於九天之上睥睨下望,如蒼鷹在峻刻崖端以雙翼托起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