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4章 不對(3)

名字不用問,必然是假的,當初在洗華居介紹過的朋友,今日卻也沒來。

蒙虎聽著,連連跺腳,但這時責怪也無用,兇手必然是這兩人,卻找不著,人找不著就沒有解藥,只能寄希望於此地是否有名醫,出手解毒。

當下眾人將孟破天送到花廳,先喚了蒙府大夫來瞧,大夫卻束手無策,蒙國公夫婦又急令管家赴宮中請御醫,裴樞在廳中急急走來走去,時不時撞到人也不道歉,不斷問:「人來了沒?來了沒?」

正在詢問間,忽然一個小婢急步過來,立在燈影裡,對蒙虎怯怯地道:「夫人聽說這邊有客人受傷,她身邊倒是有一位陪嫁媽媽,出身岐黃世家,醫術卓絕……」

蒙虎愣了一下,才想起夫人是自己的新娘子,頓時大喜,連連道:「勞夫人費心,這就將人送去。」那小婢急急施禮,回返通報新娘子。

蒙虎回到廳中,將情形一說,裴樞當即大喜,抱起孟破天就向後院走,蒙虎倒也不介意,急忙跟著,景橫波覺得不妥,但這時候也阻止不了他,只得也跟著,她一走,後頭七殺等人,主要目的都是為了保護她,自然都跟了去。

眾人走得匆忙,也就沒有注意,那個來報信說有名醫的小婢,步伐很快,也沒有和他們走一條路,走到一半,拐了一個彎,拐入一叢茂密隱蔽的花樹後。

樹後有黑影濃濃淡淡,一襲黑綢斗篷披瀉如月光陰影。

小婢戰戰兢兢站定,顫聲道:「話我已經傳到,求你……求你幫我解毒……」

黑斗篷動了動,似乎在點頭,小婢剛剛一喜,忽覺脖子上一涼,似有冰冷的手指抹過。

她無聲倒下,最後一刻看見遠處高樹下隨風搖晃的深紅琉璃燈。

聽見黑斗篷聲音淡淡,「死了,就再不會中毒了。」

遠處高樹上,紫色的衣角在飄拂,樹上不斷辟里啪啦落下各種雞鴨魚肉的骨頭,砸得草叢裡唰唰響。

紫微上人嫌棄地挪了挪屁股,側頭白眼耶律詢如,「我說你一個女人,吃相能不能不要這麼難看?」

耶律詢如將一根雞腿骨啃得乾乾淨淨,饒有興致地將脆骨咬得嘎崩嘎崩響,那聲音聽得紫微上人忍不住又撫了撫身上的雞皮疙瘩,又一個大白眼過去。

這個女人,對食物有種變態的細緻,看出來,餓過;但偏偏對食物又有種特別的鑒賞能力,看得出出身良好,吃過天下的好東西。

果然,耶律詢如吐出嘴裡的骨頭,不滿意地道:「這醉酥雞火候過了,肉老了一分,不過因此軟骨被烤脆,尚可一吃。」

她用雞骨頭敲著膝蓋,饒有興致地看著前方的黑暗,一隻眼睛的視力根本看不遠,她卻像是看見了整個天下的事端,她看得如此用力,以至於紫微上人看她一次,又看她一次,終於忍不住道:「你就一隻眼睛能看,還不怎麼行,非得這樣拚命用眼不可?難道還想再瞎一次?」

語氣很惡毒,耶律詢如卻完全不在乎的模樣,拍著自己膝頭道:「你懂什麼,如果你一瞎十年,忽然能視物,你也會死命地看遍這人間一切的。」

紫微上人默了默,轉過頭。

和涕淚橫流的訴苦比起來,這種輕描淡寫的調侃,才更令人心中酸楚。

他轉過頭,耶律詢如卻終於轉頭看他。

相處這麼久,她很少正面和他相對,因為知道,只有不將他放在視野裡,他才會安心,在她眼角餘光裡自如,一旦她用力凝視,他就會立即逃脫。

她的情感,因此故意日日說在口中,說得隨意,說成了玩笑和習慣,彷彿那是人間最輕的草芥,一句玩笑話都能輕飄飄吹走。

而那些最為深重執著的東西,只能藏在心深處,那些牽絲柔曼的情緒,那些絆掛難解的心意,只能化為無謂的笑容,不落於他眸中。

黑暗中他的輪廓似會發光,好像多年前她追他到了山巔,看見那個看雲海看太陽的男子,在金光漫越之中熠熠,風裡黑髮三尺,一段思緒綿長。

「真的不下去麼?」她心中想著一件事,嘴上卻在問著另一件事。

這府裡,今晚事情很多。

他們一路追逐許平然而來,在蒙城卻看見了耶律祁景橫波的蹤跡,碰撞不可避免,更妙的是,其間似乎還有人作祟。

「比起打架,老夫更喜歡看熱鬧。」紫微上人聳聳肩。

耶律詢如呵呵一笑,換了根羊腿來啃,這老貨,又自欺欺人了。

不就是不想傷害老情人麼。不到迫不得已,這老傢伙,不肯出手吧。

這段時間,她沒少在許平然面前和紫微上人「秀恩愛」,不然也不能刺激得許平然這麼早走火入魔。

雖然那些恩愛秀得紫微上人多半不知道,比如她會在紫微上人不在的時候,高聲喊著要給他送洗澡換洗衣服,讓許平然聽見,然後再迅速溜走。

這些最無聊的小把戲,對許平然卻最是有用。出身高貴性情高傲的許平然,又做了那麼多年獨掌大權的宗主夫人,遠離世俗久了,心性早已遠在天上雲端,哪裡想到這世上人充滿煙火氣的狡黠。

耶律詢如想到不染纖塵的許平然,低頭看看自己膝頭的油跡斑斑,自失地一笑,隨意撣撣衣裳,舒舒服服抱頭躺下去。

她躺下去,閉上雙眼,溶溶星月之光透過斑駁的枝葉,在面頰上游移,她的神情比此刻星月更加寧靜,滿滿看破紅塵的了然和接納。

她閉上眼,因此沒有看見,紫微上人在她閉眼後,忽然扭頭,目光長長久久地落在她臉上,直到她睫毛翕動,似要睜開眼睛,他才慌忙轉開目光。

《女帝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