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景橫波抿抿嘴,聽見自己聲音空空的,「有沒有說女皇的地宮秘本,究竟流往何處?」
「沒有……國師只是說,他追查多年,已有端倪,如果沒猜錯的話,這一代的女皇后代,就會有所動作,所以您……您一定要小心……小心桑侗……」
「桑侗?」景橫波詫異地重複一句,實在沒想到,怎麼事情又和桑侗扯上關係了。
紫蕊沒有回答,只輕輕抓住了她的手指,道:「陛下,天好黑……夜好冷……你要……你要多穿些……」
景橫波握緊了她冰涼的手指,轉頭看見屏風後榻上,一件霞帔熠熠生輝,似彩霞般耀亮全殿,那該是鐵星澤為紫蕊準備的衣裳,或許,她今夜就是來試這沉鐵王后大禮服的。
攜歡喜而來,碎夢魂永歸。
她略微猶豫,終究伸手取過,披在了紫蕊身上。
紫蕊蒼白的手指,立即抓住了霞帔的邊緣,她抓得如此用力,近乎痙攣,霞帔上金線紅寶繡成的鳳凰扭曲似折翼,一點猩紅的血跡,落在那鳳凰以黑曜石鑲嵌的眸上,如一滴淚,一閃不見。
「紫蕊,咱不嫁了,這就回去,」景橫波攬著她,輕輕道,「傻女子,這些臭男人,無情無義,哪一個值得咱們用命去護?咱回去,讀書,繡花,玩遍天下,穿盡這世上最好的時裝,等到遇見真正的好男人,我親自給你設計最美麗最華貴的婚紗,保證你是這世上最美的新娘,前提是這回這男人,你給我時間,讓我擦亮眼睛,好好給你找,好好給你把關,咱不急,不急,還有大把的好年華……」
風旋得急,攜了漫天的雪花,捲入殿中,將燭火撲滅。
殿內幽幽的暗下來,隱約血色如紅色地毯幽幽閃光,在那一片暗紅的色澤裡,有相擁的女子,一個輕輕細語直視前方,一個淡淡微笑,垂下眼眸。
天地在這一刻悲風呼號,窗外的雪落在眉尖,大荒歷三七三年的冬,在這一刻,無聲到來。
雪路從視野這頭,蔓延到視野那頭,其實沒有盡頭。
因為盡頭就是雪山。
景橫波仰起頭,雪山並沒有她想像中的高,卻線條峻拔,顯得分外孤清冷峭,山勢筆直向上,似一柄將要戳天的刀。
身後有響動,她回頭,下車來的是耶律曇。
耶律曇自從強力掙脫許平然的吸功,便受了極大的反噬,養了很久身體都未恢復,然而此次他堅持要來。
除了他,這裡也沒有別人更熟悉雪山的道路,景橫波知道他其實是雪山的忠誠弟子,然而耶律詢如的遭遇,終究讓他失去了對雪山最後一絲情分。
景橫波默默看著眼前銀色的山峰,很多次以為自己會來,最後沒想到,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追索到雪山。
她握緊了掌心一個小小的堅硬的物體。
那是一支錄音筆。
幾次三番出現桑侗的名字,讓她終於想起了一件事,當年火馬車狂奔於玉照廣場,在那馬車上,被挾持的她為了自救,曾經讓桑侗對著錄音筆,留下她最後想說的話。
後來發生的事情太多,她便將這錄音筆給忘記了,直到這名字從紫蕊嘴裡吐出來,她才令人飛馬回帝歌,找到了那個錄音筆。幸虧當時她已經把錄音筆給關了,宮胤又一直嚴密封存著她的東西,之後她回帝歌後心緒不寧,也沒把玩過自己的現代玩意,這錄音筆,還殘留一點電。
她聽完了錄音筆裡的留言。
是桑侗最後留給桑天洗的話,話很短,並無母子親暱,只簡單說了幾句話。
「天洗,你有父親,就是你一直稱為師傅的那個人。」
「所以,雪山是你的。」
「而我,一直想把天下也奪來給你,因為那個女人,她想要的是天下。」
「那個女人,從我這裡搶走了你父親,還要搶這天下。她想要的我都不想成全,所以我讓人搶走了她的兒子,而這天下,眼看我是不成了,或許,你可以。」
「做到這些,再殺了景橫波宮胤和那個女人,你就算是為我報了仇。」
「此刻,你會在哪裡看著我?很歡喜你沒有出現。」
「我和他的兒子,本就該如此優秀,絕情冷性。」
「不必祭奠我,不必給我收屍,不必理會桑家,你的天地在更遠的地方,我在更遠的地方看著你。別讓我失望。」
「天洗,保重。」
一路向上,似在攀天。
有耶律曇帶路,傳說中的天門似乎也不是遙不可及。一路上並沒有遇見想像中的關隘和抵抗,耶律曇也很詫異。發現很多以前有天門弟子守衛的地方,現在都已經被撤走了。
景橫波在雪山附近本來就留有軍隊,據他們說,雪山曾有過兩次大的變動,之後雪山附近村落紛紛遷徙,而雪山上的人數,觀察下來,也少了很多,近年來更加深居簡出,幾乎不見人蹤。
景橫波知道這變動,就是當初許平然下山,以及在帝歌失敗後再次上山導致的。第一次下山,許平然帶走了多年來以秘法培養的怪物軍團,慘敗於帝歌,在和裴樞長達半年的消耗戰中,幾乎死傷殆盡。之後再上山,遇上慕容籌重掌大權,夫妻反目,爭鬥後許平然失敗,只得又帶了一批親信子弟下山,接連兩次內耗外損,天門實力大損是必然的。
身後似有風聲,景橫波回頭看了看,只見一抹紫影搖搖蕩蕩在天邊掠過,便知道紫微上人還是來了。
只是老怪物越發的老怪物,根本不露臉,連自己幾個徒弟都不理會。
景橫波也不想勉強他,這些日子以來,誰心裡沒留下幾個鮮血淋漓的傷疤,打下幾個無法自解的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