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半山處,似乎已經沒有了路。再向上看,似乎上頭有一截瀑布,瀑布之上,則是皚皚的雪。
面前是巍巍山體,山體中有洞,原先似乎是一個四通八達的山間洞,但此刻兩扇大門,緊緊關著。
耶律曇在門前駐足,愣了好半晌,才喃喃道:「這原來是最簡單的火洞啊……」
七殺上前摸了一陣,大呼小叫地說根本沒有縫隙,這是一塊整鐵,而且是最重的海底玄鐵,這麼大一塊,足有數萬斤,渾然嵌入山體中,根本無法推開。
沒有機關,沒有陷阱,沒有大片的弟子結陣來擋,卻將最後一條通道就這麼堵死,天門似乎要用這種方式,來簡單粗暴地拒絕任何訪客。
景橫波很詫異,難道天門打算從此閉關自絕,自家的人也不出來嗎?
所有人摸了半天,才在門上發現一個細小如髮絲的孔,景橫波瞪著那孔無語,這麼細的孔能插進什麼?髮絲?這點小孔就能打開這萬斤巨門?
裴樞沉著臉道:「大軍火炮拖上來也未必轟得開,何況火炮根本拖不上來。」
耶律曇盯著那門,久久不語。良久忽然道:「我有辦法開門,但是,希望各位暫避。」
景橫波詫異地看他一眼,一路來他帶自己等人繞開關卡走捷徑,並沒有任何遮掩之態,此時卻忽然忌諱起來,這門有什麼不對嗎?
但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想想,點頭,示意大家退後。
走開時她看了耶律曇一眼,那少年正注目著那門,冰晶似的臉毫無表情,靜若磐石,髮絲卻在無風微動。
她忽然想起當初耶律家大院,冰棺中的少年,靜靜躺在繚繞的冰霧白氣之中,安詳若死。
仿若便是此刻神情。
這聯想不大吉祥,她甩甩頭揮去,忽聽身後耶律曇道:「祁堂兄,麻煩留一下。」
耶律祁愕然回首,景橫波想著耶律曇和耶律祁這兩個堂兄弟,或許有話要說,便點了點頭,帶人先離開。
在轉彎的山道上等了一會,沒聽見門開啟的聲音,卻見耶律祁走了回來,景橫波疑問地看著他,耶律祁臉上的神情比她還茫然,道:「什麼話也沒說,只是請我幫他看看他的水囊,說懷疑有毒,我查看過了,沒事。」
景橫波聽著,也覺得古怪,忽聽轟然一響,那邊七殺跑過去看,歡呼道:「開了!開了!」
景橫波頗有些驚喜,快步過去一看,果然那嚴絲合縫的巨門,正緩緩向下陷落,露出可供一人來去的縫隙,但依舊看不出門是怎麼打開的。
耶律曇盤坐在門邊的一塊石頭上,還是那個臉色和神情,淡淡地看著他們,道:「進去吧,裡頭是天門的火熔洞,直走,不要進入旁邊任何的小洞,之後再過一片冰湖再向下,看見山谷,便是了。」
「你不和我們一起了?」
「開這門很耗力氣,我得休息一會。但你們需要抓緊時間,這門一開,裡頭就應該有準備了。」耶律曇搖搖頭。
景橫波轉頭看看,正想安排誰留下來給他護法,耶律曇已經又道:「雪山禁制其實很多,我剛才帶你們繞開了而已,現在不會有任何人過來傷害我,你們先走吧,我需要靜心調息一會。」
景橫波看他神情執拗,也知道天門弟子都這德行,冰雪驕傲,不願被人看見衰弱之態,好在這一路過來,確實無人,她只得道:「如此你保重,如果傷勢不能支持,就不要進去了,尋個地方好生休憩,回頭我們來接應你。」
「不必了。」耶律曇搖頭,看向遙遙雲天之外,「我應該不會再進去了,也不會留在這裡等你們。這一路,算是我對詢如救護之恩的回報,之後,江湖不見吧。」
「那麼,」景橫波深深看他一眼,「保重。」
耶律曇默然,至始至終,他始終看向天邊,那邊一抹薄雲如帶,正緩慢正大片雲團中掙脫。
直到景橫波帶著人消失在山洞深處,他才慢慢轉頭,垂下臉。
淅淅瀝瀝,地面頓時多了一大片紫黑色的血跡。
他喘息幾聲,慢慢攤開一直握緊的手掌,掌心裡,一枚細長的金針血肉模糊。
天門特製的金針,只在內門弟子體內盤桓,用以助弟子「絕情忍性,成就神功」,一生無法拔除。
唯一拔除的那個,是先慢慢逆行金針,逼近心臟,最後在無奈情形下,金針碎裂沖體而出,為此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而他,在剛才一霎,看見那細孔,便知道了這門的唯一開啟方法。
一條命,最大的犧牲。
他垂著臉,輕輕喘息,唇角一抹驕傲而又慘淡的笑意。
天門歷史上,第一個瞬間強力拔針的成功者。
針早已和經脈血肉相連,強力拔針那一瞬,經脈俱碎,五臟全毀。
所有內門弟子都知道的事,所以這麼多年,哪怕日日忍受痛苦,也無人敢於嘗試,甚至連想一想,都覺得慘烈。
死亡並不可怕,歷經痛苦的死去,才需要勇氣。
世間最大痛苦,他承受過,並成功了。
他忽然猛烈地咳嗽起來,咳嗽中噴出碎裂的血肉,那是破碎的內臟,死亡近在眉睫。
他卻笑得越發驕傲。
天門,毀了我一生也毀了無數人一生的天門,你們終將失敗。
當耶律祁走進那溶洞通道之後,天門注定將榮光不在。
許平然,告訴我,你一生的尋找,一生的驕傲,如果毀掉了你一生為之犧牲一切的天門,你在陰曹地府,會是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