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一下嗎?
洋外禮節不是都是親吻禮嗎?
燕綏覺得洋外挺好的,以後要和父皇建議師夷長技,首先從感謝禮開始。
文臻走了過來,燕綏想著是站起來親好呢還是坐著等她過來呢?
文臻蹲了下來。
燕綏想這高度不對啊,要麼就親額頭?
文臻低頭。
燕綏想親頭髮嗎?
她昨晚洗頭沒有?
等等,她為什麼把腦袋湊到他腿上?
難道所謂的洋外感謝禮是她親他?
這姿勢,她打算親他哪裡?!!
殿下覺得受到了驚嚇!
受到驚嚇的殿下有點僵硬,但覺得可以就這麼僵硬下去。
洋外禮節嘛。
總要先體驗一下的。
他是個海納百川有容乃大的人……
文臻蹲下身,將準備好的雪白餐巾,鋪在燕綏腿上。
她鋪的時候,感覺到燕綏腿面繃緊,似乎有點僵硬。
她也沒在意,鋪好之後頭一抬,「咦,你臉色怎麼怪怪的,餓的嗎?」
燕綏默然。
這個是什麼玩意?
打算用來幹嘛?
反正不可能是親完用來擦嘴了,難道是發現了他的一點點變化給他擋住某處的?
……
半晌,他啞著嗓子道,:「是啊有點餓。」
「別急哦,咱們今天好好體驗一下西餐,這樣下次我在宮中辦西餐宴會的時候,你就可以嘲笑那些土包子啦。」
迅速平復下來的燕綏終於能用某種蟲子退卻後恢復正常的腦子想像了一下,覺得這種「別人都不會她只先分享給我比父皇還早」的感覺不錯,欣然接受。
「西餐正餐呢,一般兩副或者三副刀叉,左叉右刀。使用順序是由外向內。先拿最外側的吃開胃菜,中間那把吃副菜,最後一把吃主菜。」文臻給燕綏示範切牛排,「要先從左側切起,切一口就吃一口……」
一刀下去,有血絲微微沁出,文臻滿意點頭,火候正好。
「怎麼有血絲?」
「牛排不可全熟,否則太老……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喜歡切得齊整的……這樣。」
「有血絲。」
「有血絲最鮮美了……」
「有血絲。」
「廢話,吃不吃!不吃我扔了!」
燕綏默默吞下了瞬間變身的惡魔蘿莉硬塞進嘴裡的牛肉。
文臻對此只有一個字評價。
「賤!」
吃完一口牛肉後,難纏精就不再試圖嗶嗶,並對盤子裡切好的大小一致的肉塊表示滿意。
他吃到一半要說話,文惡魔已經笑瞇瞇地道:「要放下刀叉才可以說話哦。」
他剛放下刀叉,文惡魔又笑瞇瞇道:「吃西餐放下刀叉也是有講究的哦,要把叉子的齒朝下,刀刃向內。」
燕綏剛擺好。
「不可以並排放哦,不然表示你不要吃了,你不要吃了嗎?」
燕綏:……
「你方才好像沒這樣要求皇叔和唐羨之?」
「所以你和他們不一樣呀。」
宜王殿下的微微炸開的毛,瞬間又被撫平鳥。
文臻滿意地看著她瞬間調教出來的紳士,不得不說殿下是個好苗子,領悟力槓槓的。
可惜就是外表再紳士,裡頭還是黑的。
真人版阿德利企鵝。
燕綏一言不發吃飯,吃了幾口忽然道:「我也會唱歌。」
文臻:「……嗄?」
所以你的意思是?
她那一臉懵逼殺傷力實在有點大,燕綏一臉「我再也不想和你說話你這個傻叉」又低頭吃飯。
吃吃吃,一吃解千愁。
其間文臻聽見工於心計的哭嚎聲漸漸遠去,問燕綏怎麼了,燕綏淡淡答:「自作主張,自以為是,去他該去的地方了。」
文臻:「……」
說得好像他要被送上西天一樣。
還有怎麼感覺被內涵了呢?
……
吃完這一頓,氣氛回歸祥和,可燕綏的院子又鬧起來了。
林飛白又發作了。
他嚎叫,掙斷了繩子,砸爛了床和屋子裡一切可以砸的東西,在那些碎瓷片上亂滾,用頭砰砰砰撞牆,地面、牆壁,甚至屋頂橫樑,到處都是斑斑血跡,整個屋子亂得像被一百個人掃蕩過,血跡飛濺,被子的棉絮被扯爛漫天飄,德高望重親自上陣,頂著一頭的棉絮和血跡,和三四個人死命拉林飛白,但發狂狀態的林飛白戰力可以比得上三個平時的他,德高望重容光煥發幾個人渾身也多了很多條口子。
圍牆外傳來打鬥聲,三綱五常被德容言工攔在牆外,燕綏這裡的機關實在太多,他們衝不過來。有人大叫有人嚎啕更多人在罵燕綏和文臻,罵他們男盜女娼勾搭成奸,罵他們落井下石故意虐待林飛白,罵他們黑心爛肚腸不得好死……
燕綏一直沒有表情地聽著,並沒有拉走文臻。
文臻一直笑嘻嘻聽著,並沒有受到打擊表情。
裡頭砰然一聲巨響,林飛白衝了出來,眼眸血紅,毫無焦距,一拳打向文臻。
文臻沒有動作,也扣住了燕綏的手。
拳頭呼嘯而至,攜著入癮至深的人無可壓抑的巨大痛苦,風聲如虎。
「林飛白,你忘記了神將的榮光了嗎?」
拳頭霍然停住。
「你忘記林擎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了嗎?」
林飛白顫抖著立在當地,拳頭格格攥緊。
「你忘記這世間戰場無處不在,你今日的失敗就是來日林家的全線潰退了嗎!」
林飛白後退。
「你忘記了誰教你驕傲,誰教你堅持,誰教你不死就是不輸,但寧可死也不能跪著輸嗎!」
再退一步。
「你忘記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能戰勝,就沒有資格再贏任何一次了嗎!」
再退。
「你忘記林家就只有你和你父親,你死於恥辱,下一個就是你父親嗎!」
再退。
「你要成為永遠勝利的林家的第一個失敗嗎?」
林飛白站住了,腳跟已經碰到門檻,身後就是一片狼藉的房間,退無可退。
文臻不再說話,冷冷地看著他。
一貫甜美的少女,此刻煞氣凜然。
林飛白撞上她的目光,烏黑的,如他先前的拳頭呼嘯,轟然而至。
柔軟的背後是鐵甲一般的堅硬和冷。
他忽然轉身,開門,然後砰一聲關上門。
下一瞬文臻把一截鐵鏈從窗口扔進去。
「把自己鎖起來吧。自我控制都做不到的人,不配人幫忙。」
裡頭嘩啦啦一陣鎖鏈響,片刻,德高望重等人退出,看文臻目光複雜。
牆外還在罵,片刻後文臻上了牆,居高臨下,對著底下的三綱五常。
德容言工在她身後,每人手中一個臭氣熏天的糞桶。
「嘴髒的人,不配穿乾淨衣服。倒!」
下一瞬除了幾個反應快的,其餘人都成了移動的糞坑。
「從現在開始,你們的主子在我手上,我奉聖旨治療他。誰再罵一句,我不會再潑你們,我餵你們主子吃屎。」
「……」
「罵一句吃一口。相信我,我說到做到。」
滿身糞臭的人們不敢不相信。
「你告到陛下駕前也沒用,我可以告訴陛下,這是獨特的芳香療法。並且保證對林飛白有用。你看陛下聽我的還是聽你們的。」
……
「現在,都給我走開,這座牆就是線,在林飛白走出這道牆之前,你們走近一步,我也餵他吃屎。」
「在宜王府敢做任何小動作,我也餵他吃屎。」
「我心情不好也會餵他吃屎。」
……
「現在,親愛的們,請你們圓潤地離開我的視線。請沒有被屎潑到的那幾位上來打掃,務必不留下任何穢物和任何氣味,你們留下的任何穢物,都會成為今天林侯的晚飯。」
……
德容言工顫抖地離開了。
特麼的咱們的未來王妃不要臉起來簡直比殿下還高一個段數!
三綱五常們臭氣哄哄地離開了,離開時所有人都滿身糞便,包括剛才已經避開的師蘭傑等人。
沒辦法,清理完所有穢物,甚至挖坑三尺重新填埋乾淨的土和植被之後,是個人都不能保持乾淨。
為了避免剩下任何噁心東西成為林侯的晚飯,所有人換過衣服趴在地上一寸寸聞過摸過泥土,確定沒有問題後才敢離開。
從這一天開始,林飛白開始了他水深火熱的生活。
他用鐵鏈把自己焊死在床上。床則換成了鐵床,文臻吩咐同樣焊死在地上。
除此之外床頭四角,只要林飛白有可能撞到的地方都被磨圓並包上軟布。
地上也鋪上厚厚的地毯。
文臻在屋子裡安排了廁所,在鎖鏈能到達的地方,以解決他的尿頻尿急的問題。
她就住在他隔壁,林飛白的發作不分晝夜,為了抵抗蝕骨的毒癮,每次都用盡了力氣,再加上舊傷未癒,損耗極大,文臻根據聞至味的藥膳方子進行改良,盡量選擇好消化營養豐富的菜色,也不分晝夜地給他補養。除了太醫開的調養身體的方子外,平日裡少食多餐,不允許喝茶喝酒,不吃豆類食物,每日喝一杯羊奶。
他發作得最厲害神志不清的時候,文臻會派人通知唐羨之,唐羨之遠遠撫琴一首,他的音律號稱一曲萬金人間不可聞,雖然古人喜歡誇大,但確實技巧絕頂,優美迥徹,對安撫林飛白的情緒有不小的作用,他或在那樣的音律中漸漸平靜,或累極疲憊睡去。
很多時候林飛白在劇烈的痛苦中清醒,看見的便是搖曳的燭火,和搖曳燭火裡那個端著各種湯羹,永遠笑容甜美的少女。
他一開始拒絕她的照顧,不願欠人恩惠的性格讓他選擇將湯潑掉或者拒吃,文臻也不生氣,下次照樣端了送來。
有一次他發作之後意識還不大清醒,看見那些熱騰騰的湯水便心生煩躁,狠狠推出去的時候燙傷了她的手指。
結果他被她笑瞇瞇捏住鼻子卸掉下巴硬生生灌掉了其餘的羊奶,第二天還特意告訴他因為她受到嚴重的傷害所以向師蘭傑要了一千兩黃金的醫藥費。
他聽見她站在牆頭上大聲向師蘭傑描述自己如何的腦子有病,如何醜態百出,如何瘦骨支離,如何涕淚交流。
聽得他想死,胸中怒火騰騰燃燒。
從此以後他積極吃藥喝湯,再痛苦也一口口嚥下去——他不怕死不怕傷,但怕那個無恥腹黑的女人天天站牆頭向三綱五常大談他的隱私和醜態,先不說這樣他以後有沒有臉見人,三綱五常心裡得有多煎熬?
他勒令三綱五常不能告訴父親這件事,這萬一三綱五常天天被她魔音貫腦逼急了,向父親求助怎麼辦?
林飛白只好一切聽從文臻,她叫吃就吃,叫睡就睡,叫鍛煉就鍛煉,有時候還要正襟危坐,聽她給他說書。
是的,說書。
毒癮對人肉體和精神的吞噬言語難以描述,晝夜晨昏在這個時候都沒了意義,漫漫長夜在此時便顯得特別難熬,白日裡有各種聲音,各種事端,還能稍微拉扯點注意力,到了萬籟俱寂的夜晚,所有人都沉睡了,失眠者那種蝕骨的孤獨感便在毒癮的作用下被無限放大,大到像要將他整個淹沒。
他不點燈,在黑夜裡睜大眼睛,幾天時間瘦脫了形,像個瘆人的骷髏,只留下目光灼灼如不滅的星火。
他覺得自己整個人似乎沉溺在深海裡,那裡幽暗沉寂沒有光亮,四面水流忽忽游動,不知是魚還是怪物,他想起文臻曾經說過深海的魚因為不見光,都隨便長長,什麼樣兒都有,儘管發揮想像去想,想怎麼丑,它們都能比你想像得更醜。
他好久沒照鏡子了,但想自己應該也比那些深海魚更醜,丑到自己都嫌棄自己。
遠處似乎有幽幽淡淡的樂聲,又或者夏花伴著夜風在悠遊作歌,心也隨著那樂那歌墜落擺盪,在無際的深海裡,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然後他忽然聽見重重的腳步聲。
來人似乎特意要搞出動靜,一路走一路乒裡乓啷不絕,優美的樂聲沒有了,夏花的歌聲也沒了,只有那乒裡乓啷,聽的人心頭煩躁,想要把人揪過來,臉摁在地上,狠狠摩擦摩擦。
然後門拉開,文臻拖著個小凳子進來,坐在他鐵鏈夠不著的地方,先勒令他喝完一碗湯,然後給他講故事。
講之前還不忘記拿個本子做記錄,說自己的故事都很值錢,誰誰誰四大名著流芳千古,不能白講,記下來,以後和林擎要錢。
林飛白什麼寂寥黑暗深海都沒了,只想表示拒絕,然而沒用,某人想做什麼其實誰也阻止不了。
林飛白聽見她唰唰唰翻小本子,叨念「先講個啥好呢,感覺紅樓夢不適合他這種鋼鐵直男,水滸傳又太適合他了可能以後會更暴力,西遊記這麼可愛的故事還是給小甜甜先講吧,那就三國演義好了,少不讀水滸老不讀三國嘛。」
林飛白的思路有點岔——小甜甜是誰?
自此開始每夜說書。
林飛白一開始是拒絕的。
這都什麼故事?
說的都是什麼人?
那個曹操,如此奸詐,明明自己遊蕩無度,叔父好心教導,督促其父提醒於他,他竟然還詐他叔叔,裝作急病倒地騙得叔叔焦灼告知他爹,等他爹來了以後又一臉無事,倒讓他爹誤以為叔叔撒謊,從此再也不信叔叔的告狀。
奸詐!
和燕綏一模一樣!
還是這個曹操,謀刺董卓未成,逃出京城,錯殺呂伯奢家人,又殺死呂伯奢以絕後患。倒是辜負了陳宮捉放曹。
這什麼人品!
還有那個三姓家奴呂布,為一個女人弒殺義父,枉為英雄!
劉皇叔也是道貌岸然,借荊州有借無還。
劉關張桃園三結義倒是英雄豪氣令人神往,諸葛亮草船借箭舌戰群儒一曲空城退司馬也算千古絕唱。
吐槽很快就忘記了,身體裡那種千萬隻螞蟻噬骨噬肉的痛苦也似乎暫時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在那個風雲變幻三國爭雄的世界裡徜徉,為諸葛謀而歎,為司馬奸而怒,為張飛莽而搖頭,為關羽勇而擊節……將軍百戰龍骨在,紅顏零落花成灰,江流水轉三國夢,卻問英雄是阿誰。
……不知什麼時候他從旗卷赤壁馬吞吳的三國夢境裡走出,卻發現對面的文臻已經困得坐在小凳子上睡著了。
她的腦袋一點一點的,雞啄米似的,竟然猶自能撐著身體不倒。
林飛白這才恍然想起,好像文臻也有很多天沒有睡好覺了。
每夜每夜,他從迷茫和痛苦中一身大汗醒來時,看見的都是熱氣騰騰的湯羹後她的笑臉。
他盯著她的臉,幾天下來,她好像也瘦了一點,粉團團的小圓臉顯出了些輪廓,反倒更顯得秀致,長長的睫毛微微翕動,沾了點這夜來的水汽,閃閃爍爍。
那一點點光芒,是他長夜裡的螢燈,光芒弱而不滅,飄而不斷,看似冷峭,實則溫暖,始終含笑掛在他的蒼穹,引著他一步一步,向晨曦而去。
他忽然伸出手,手指指甲青黑色略淡了一些,指節仍然瘦骨嶙峋,嶙峋的手指顫抖著向文臻探去,很慢,像怕驚破一個泡泡一樣光芒流轉卻又觸手可滅的夢。
然而鎖鏈隨即叮噹響起。
林飛白一顫,立即停下,小心地看一眼文臻,確定她沒醒,才舒了一口氣。
他凝視了她一會,看她在凳子上扭了扭身體,顯然睡得不舒服。
他回頭看看自己的床,很乾淨,他幾乎沒在床上睡過,為了錘煉自己,為了心中不滅的驕傲,為了不墮林家的威名,他不允許自己再有任何一絲放縱,只有肌膚磨礪在堅硬的石地上感覺到痛,他才能清醒地活著,清醒地抵抗。
他想了想,雙腳踩住了自己的鐵鏈,只留下了可以供手輕微活動的地方。
文臻坐的地方離床很近,一伸手就可以把她抱到床上。
他手指剛剛觸及她臂膀。
一雙手忽然伸過來,打橫抄起文臻,靴子一踢將小板凳踢起。
林飛白抬頭,就看見燕綏那張看似面無表情,眼神永遠蔑視空茫的臉。
燕綏也不看他,一手抄文臻,一手拎小板凳,竟然連人帶凳就這麼呼嚕走了。
林飛白靠著牆壁,沒有說話。
就在剛才那一瞬,他忽然覺得,燕綏看文臻時候,那種永恆的令人心頭發緊又不安的眼神,似乎有了變化。
有了一種叫做情緒的東西。
他看她時眼睛分外的亮,哪怕是惱怒不滿,也灼灼動人。
林飛白轉頭,窗戶已經鎖死了,看不見夜空的星,可他知道,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有什麼閃閃地亮了,又有什麼,悄悄地滅了。
……
林飛白越發地消瘦下去了。
也越發地安靜下去。
起初的掙扎嚎叫翻滾廝打越來越少,後期就變為沉默的壓抑的抗爭,無法發洩的抗爭需要迸裂肌骨的力量來忍耐,整個院子靜悄悄的,但人們反而更加屏住了呼吸。
三綱五常們以前每日還能遠遠地聽著那些嚎叫,在擔憂焦灼中確認林侯還活著,但此刻失去這聲音,反而讓他們發瘋,有時候冒險去聽牆角,隱約也能聽見一些讓人不安的對話。
「……越來越瘦了……」
「看起來怕人……顴骨突得高高的,眼眶子深深的,就留兩個大眼珠子偶爾滾一下,骷髏一樣……」
「可憐,也算一個少年英傑,落得這般模樣……」
三綱五常聽得心焦如焚,卻束手無策。整日遊魂一般在院子外遊蕩。
文臻有次出外採購回來,遠遠的看見師蘭傑在道邊跪著。
「姑娘,」他聲音沉痛而悲哀,「放過林侯吧。如果他注定要死,讓他痛快地死也是成全。」
說完他拿出幾張大額銀票,放在地上,道:「這是師某全部身家。獻給姑娘,只求姑娘給他一點福壽膏。」
這個驕傲的護衛首領,說完便磕了一個頭,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文臻默然半晌,呵呵一聲,上前去拿了那銀票,塞在自己口袋裡,走了。
福壽膏?
當然沒有。
不僅沒有,當晚林飛白還喝到了令他欲仙欲死的榴蓮粉老母雞湯。
……
燕綏勒令文臻不能再獨自行動,任何時候出門必須有不少於二十人護衛跟隨。
也府裡也一樣,府裡未見得比府外安全,三綱五常遊魂一樣,看見燕綏的院子都目光裡燃燒怒火。
文臻現在也很少出門,她很累,這是一個漫長而艱苦的過程,熬過了生不如死的最初,還有一個更艱難更漫長的心理抵抗戰要打。
每晚的喝湯時間變成了故事會,聽眾增加了一人——燕綏也做了個小凳子,每晚來聽故事。
本來他這個長手長腳的,是不可能肯坐那種只適合矮子的小凳子的,但萬物不可不對稱,所以只好委委屈屈地坐在小凳子上。
林飛白很憤怒——本來是他獨享的東西,為什麼這傢伙要來分一杯羹?他也吃福壽膏了嗎!
燕綏也很憤怒——小蛋糕的所有東西都應該是我先享用,怎麼這個傢伙居然把三國給先聽上了?不行,重講!
文臻也很憤怒——特麼的你們有完沒完,不就聽個故事,還分什麼先來後到?幼兒園搶糖嗎?
故事在她腦袋裡,那兩個本事再大也不能去挖,新仇舊恨,火星撞地球。
文臻講到孫猴子搶來金箍棒,林飛白冷笑睨燕綏,「閣下當可感歎遇見知音。」
燕綏道:「我這不是為你麼,有些人吃膏子把腦子吃壞了,正欠根棒子掏掏耳朵。」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臻講到豬八戒調戲嫦娥被罰,燕綏微笑瞧林飛白。
「不知道怎的,聽見這個我忽然想起林飛白小時候追在唐慕之身後,被她推到湖裡。」
林飛白面無表情,「我倒是想起殿下從小被人誇讚耳垂大有福氣。」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臻講到孫猴子三打白骨精。林飛白冷睨燕綏,「朝中一直稱讚殿下多智近妖,咱們也不明白這個妖指的是哪種妖,現在總算有答案了。」
燕綏微笑,「想起那個被孫猴子圈在圈裡的唐僧,啊,被圈的日子還好嗎?」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
文臻講到豬八戒娶妻高老莊,燕綏十分滿意,「林飛白啊,聽說你神將府靠近天京的最大的一個莊子就叫高家莊哎。」
林飛白點頭,「父親買了打算贈給殿下以後立王妃做嫁妝。」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哈。
文臻講到金角大王銀角大王,林飛白點頭,「這名字好,殿下應該喜歡,都說殿下頭角崢嶸,也不知是金角還是銀角。」
燕綏取出一隻玉瓶兒,裝模作樣對著林飛白,「喊你一聲你可別應!」
文臻:哈哈哈哈哈哈。
某一天燕綏煩了,以千兩黃金買到了文臻新故事的定制權,當天晚上,威武就能屈富貴一定淫的文臻開講新故事,主角林妹妹。
當晚燕綏十分愉悅,屢次恭喜林飛白首次榮膺女主角。
無可取代啊,他這多愁多病的寂寞林。
第二天林飛白以兩千兩黃金中標,當晚文臻的故事會主角換成了浪子燕青,這回因為價格高昂,文臻不辭勞苦地進行了藝術加工,故事主題是浪子燕青和母夜叉孫二娘之間不可不說的二三事。
當晚林飛白恭祝殿下將來喜提賢妻如二娘。
……
近來的風聲越來越不好了。
林侯已經好多天沒有動靜,連燕綏也少出去了,那個院子裡整日靜悄悄的。
有時候越是沉靜越是恐怖,眾人心都壓著,總覺得要發生些什麼,很明顯,德容言工們的巡邏次數也在增加,三綱五常被防範得更緊。
三綱五常為了應對隨時可能突發的狀況,也加強了戒備,每天晚上都有一半的人在警戒,就地駐紮在那個院子附近。
某一天深夜,忽然一聲脆裂的爆響,隨即一聲女子的驚呼。
聽聲音像是文臻,三綱五常都立即被驚起,往院子奔來。隨即便被同樣很快出現的德容言工給攔住,兩大和主子一樣不對盤的護衛團就在牆上牆下,再次展開第一百二十八次的對罵。
裡頭卻似乎有了動靜,忽然又有一個護衛驚呼一聲,大喊「不好了,裡頭打……」喊了半截停住,然而牆頭上的德容言工已經紛紛變色,也顧不得罵戰正酣,紛紛跳下牆頭回去了。
這讓三綱五常更加心如貓抓,都立在牆下聽裡頭的動靜,先是鎖鏈巨響,然後又有崩裂之聲,轟然一聲大響,像是什麼東西被撞破了,又有肉體跌落之聲,夾雜著沉重的喘息和怒喝,。喘息聲聽來是林飛白的,怒喝卻像是燕綏的聲音,還有文臻的尖叫,「他瘋了!他瘋了!」。
師蘭傑再也忍耐不住,縱身上牆,一眼就看見主屋窗戶竟然已經撞破,林飛白正手腳並用死死纏住燕綏,燕綏幾次抬手儼然都是殺手的姿勢,看得他心驚肉跳,而一邊文臻的手上捧著一個小瓷罐,赫然正是他自己收藏的那一罐福壽膏!
地上林飛白咻咻如獸,頭撞肘擊腿鎖指叩,雖然瘦成了鬼,依舊招招都是近身殺招,眼眸血紅,神情裡滿是戾氣,顯見得恨極了燕綏,一邊瘋狂廝打一邊大叫,「叫你們捆我!」
「叫你們不給我藥想要我傷口爛死!」
「叫你們不給我藥還要耍我!」
燕綏冷著臉,終於動了真怒,眉一挑幽幽道:「當真以為我怕了你爹不敢殺你!」抬手一掌拍在他肩上,將他重重地拍了出去。
林飛白倒飛而出,砰一聲紮在地上,忽然一個打滾,撲向了文臻。
文臻驚呼急退,但林飛白此時身形如鬼魅,來得又意外,手一伸,已經從文臻手上把那瓷罐子奪走。
人影一閃,燕綏也到了,出手來奪那瓷罐子,林飛白抓起那罐子裡的福壽膏就往嘴裡塞,見燕綏來奪頓時怒極,手裡另一把福壽膏猛地塞進了燕綏嘴裡。
這一下來得突然,燕綏和文臻都怔住,林飛白飛撲而上,用肘死死壓住燕綏的嘴,大喝:「你說這個有毒!那你自己也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