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男人便各自幹活,晚間住宿需要搭房子。三人並沒有各據一方,居然聚在一起幹活,似乎要商量什麼事。文臻坐在一邊看著,見林飛白出刀,一株腰粗的樹便倒了,林飛白一腳把樹踢到燕綏處,燕綏唰唰唰一陣便削平了劈成木板,再一腳踢到唐羨之那裡,進行最後的打磨拼裝,一連串動作流暢漂亮,藍衣的林飛白身形矯健流利,光影如電,脫去外頭重紫錦衣裡頭一件貼身月白袍的燕綏衣袂散飛起來的姿態隱然有仙氣,而坐在那裡拼木板也拼得宛如彈奏手揮五弦一般的唐慕之,一身的黑紅錦繡色在藍天碧海下鮮明,工具很多他出手卻極有條理,偶爾唇間叼一枚修整用的小鐵片,眼波流眄間反而多了幾分誘人的邪氣。
三個人勞作起來看起來和平時都有些不一樣,透著一股反差的美,別說君莫曉看呆了,連文臻看著都有些捨不得移開目光。
無關情色,優秀男子的力與美的展示,本就是世間最美的畫。
文臻看了一會,覺得這麼美的畫,還是各自掛在自己的華堂吧,莫要給她糟蹋了。
教導主任聞老太太又開始咳嗽了,讓文臻休息,文臻給搞了這麼一場,又覺得頭隱隱作痛,也沒推辭,便在鋪好的草床上睡了。
睡完起來已經是黃昏,覺得精神好了一點,便拿了燕綏的衣服到不遠處小溪那裡洗。
為什麼洗衣服還要偷偷摸摸,一來怕教導主任咳嗽,二來她現在總有點心虛。畢竟她和唐羨之有婚約,雖然拜堂被攪了,唐羨之一直暗示的態度也是不強求,但是她摸不清唐羨之的心理。無論如何,從她的三觀來講,當著未婚夫的面和別的男人暗通款曲,似乎總有點那麼不大對勁兒。
萬一再激起這兩個男人打生打死怎麼辦。
因為出過不明人士,君莫曉便跟著。說要幫她洗,文臻卻知道這萬萬不能,燕綏一旦知道能讓君莫曉這輩子都不敢幫人洗衣服。
她給燕綏洗了衣服,掛在樹枝上晾乾,遠遠地瞧著燕綏,好像幹活更賣力了呢。
文臻並沒有太多同情心地想,燕綏也好,唐羨之也好,這兩個本該是天上仙一般的人物,自從遇上了她,就好像從雲端栽下來了,臉著地,啪嘰一下摔得五顏六色了呢。
想想還真是可憐,嘖嘖。
天熱太陽大風大,衣服很快就干,聞近檀早就給她備好的針線,說是船上本就有的,唐家一個備用的救生船,也齊全得令人髮指,和唐羨之的風格一脈相承。
文臻便低頭細細縫補,偶爾抬頭瞄一眼,覺得燕綏好像幹活更快了,林飛白踢過去的樹都不夠他削的,還有那兩個,是在賭氣嗎?搞那許多幹什麼,打算造別墅?
她頗費了些心思,將後背那個長長的破口縫得看不出太多痕跡,如果不是礙著唐羨之,她保準繡一條大便或者繡一條傷口,但現在她就比較老實,只希望縫補痕跡越不明顯越好。
等全部弄好,快晚飯了,房子也好了。三個能人合作的成果果然非凡,不是別墅,特麼的是四合院。
中間面朝大海一個大的,大抵是夠四個女人睡的,邊上拱衛著三個小一點的,自然是男人們的宮殿。
一個宮殿一個式樣,林飛白就是方方正正,唐羨之的頂居然是圓形的,燕綏還在自己弄——他不要唐羨之搭的房子。
聞近檀做好了晚飯,她手藝本來就很不錯,跟著文臻學了不少,如今和文臻也沒差多少。
海鮮湯集海味精華,鮮得掉牙。烤魚外焦裡嫩,揭開黃褐色脆皮香氣便噴鼻。大海蟹伴味道濃郁的鮮紅對蝦清蒸了,紅艷艷奪人眼目。海螺螺肉有點像鮑魚,鮮嫩彈牙,用島上一種微帶辛辣的香料炒了,令人胃口大開,而雙頭鮑這種內陸昂貴無比的,在這裡幾乎就是小菜了,聞近檀配好的醬料醃製出來,是一種既保留了海的腥鮮又更加柔嫩香甜的味道。
米比較珍貴,只夠文臻和聞老太太一人一小碗,其餘人都吃島上的果子。
用作飯桌的大石旁燃起了篝火,大家就著那火的亮光吃飯,每個人的臉色都被那火光映得紅亮,連眉眼都似因此溫柔。
而不遠處大海微微低吟,不斷將雪白的浪花送上沙灘。
天際一輪微彎的月,淡色微黃,也像一方令人心情柔和的軟玉。
文臻低著頭,眼角掃著這一幕,心中忽生感喟。
此刻,沒有仇怨,沒有紛爭,沒有俗事紛擾,親朋好友,幾乎齊聚一堂。
如果時間能就此停駐。
多好。
……
許是白天睡多了,文臻到了夜間睡不著,盯著窗戶的雕花發呆——對,這簡易別墅,居然還有窗戶,窗戶還有雕花,當然這是她的特殊待遇,別人都沒有。
發了一會呆,她把懷裡藏著的當初方袖客給她的化針心法拿出來看。她隨身帶的東西很多,為了節省地方,將這方子用微雕雕在了一個掛件上,反正她的眼睛細菌都能看見,螞蟻大的字怕什麼。
之前因為那次被方仁和拔針記憶太過慘烈,這玩意她一直抗拒去碰,然而如今,到了她不得不冒險嘗試的時候了。
她不能接受今天失去味覺,明天失去嗅覺,後天失去聽覺。更不能接受自己忽然就神經錯亂植物人了。如果一定要死,她也希望死得明白正常一點。
看了一會心法,一來她內力不行,學的東西比較不按常規,按照法門引氣歸流很是艱難,二來一動腦就頭痛,只能慢慢地,先入個門。結果剛剛納氣入丹田,便覺得下腹刺痛,只得爬起來去上廁所,廁所也是安排過的,就在木屋子後面,用板隔了出來。
她剛剛走出屋子,就看見那廁所旁邊站了一個人,嚇了一跳,隨即才發現是唐羨之。
他看見她,倒不意外,輕聲道:「今夜是我守篝火。」說著將一個精巧的貝殼小燈掛在那簡易廁所的板壁上,解釋道:「剛捕了一條燭魚,這魚腹內很多油,能燃燒很久,給你做了個燈,省得起夜看不清。」
文臻站在那裡,看著那燈暈黃的光照亮那小小廁所,一時心潮也如這海潮,差點便漫上了堤岸。
唐羨之的溫柔細膩,對她這種缺愛的人殺傷力實在是太大了啊。
這一路的呵護照拂,簡直就是一本擄心攻略,她一路艱難抵抗,時時感覺要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她越來越佩服唐羨之,也越來越佩服她自己——這要換成任何一個別的女人,怕都乾脆淪陷了吧?
燕綏又不是那麼討喜,又沒給一句承諾,還時常折騰一下,哪及得上這般出身不差哪去,性情無比完美,又有天子賜婚,還全方位多角度花式寵愛不重樣呢。
啊,原來她是個抖M。
文臻一邊暗暗唾棄自己,一邊笑嘻嘻道:「我代所有女性謝謝你啊,多虧你惦記大家夜裡怕黑。」
唐羨之笑笑,和以前一樣,表白被拒連失望都看不出,有禮地走開讓她進去。
文臻蹲了好一會兒廁所,有心要蹲到唐羨之回去,才慢吞吞出來。
結果一出來,就看見唐羨之在篝火底下拿出了一塊什麼東西,道:「今日我在林中採果,發現了這個東西,感覺是可以吃的,你來瞧瞧。」
文臻本來不想過去,但看那東西有些眼熟,心想不會吧?過去一看,不禁驚呼,「山芋!」
這正是她上書皇帝希望能去洋外找到的重要農作物之一啊。山芋、土豆、玉米,這種高澱粉好養活用途廣泛老少咸宜的作物,是能在饑荒年代救命,能讓老百姓不餓死的無與倫比的寶貝!
這是全新世界,她不能確定這裡的世界發展大抵相當於她那個世界的什麼年代,只能出海去碰運氣。
然而現在她竟然在這島上忽然就撞見了山芋!
唐羨之真是個妙人兒,居然能發現這東西是可以吃的,而且一做就做了紅薯最為經典的吃法。
文臻忽然臉色一變,撲過去,一把抓過那個山芋就翻,「啊,你烤了幾個?你都烤了?你沒有留種?」
說到最後聲音都變了,這要發現了紅薯,結果最後都烤吃了,整個人類都會哭的。
唐羨之難得見她這緊張模樣,倒笑了,悠悠道:「這裡是全部烤完了……」
說著伸手來擦她的臉,將她翻動紅薯沾上的炭灰輕輕拭去,指腹在她光滑頰側略一停留,眼神珍惜。
這是難得一次她沒有避開他的接觸啊。
還是因為心思都在這什麼山芋身上。
但他並不想計較這麼多,有些事難得糊塗,有些事當得珍惜。
文臻一臉的如喪考妣,完全沒有發現這一刻某人的小心思,垂頭喪氣地問:「真的都烤了?」
「這裡的都烤了。」唐羨之眨眨眼,「但是在那裡,」他指指島東面,「有一片沙土地,這東西多得很。」
文臻轉怒為喜,興奮地提起拳頭一捶他胸口,「嘿!耍我呢!」
她向來情緒偽裝得好,也很注意界限,少有這種放縱行為,唐羨之猝不及防,竟給她捶得晃了晃,隨即握住她拳頭一笑。
文臻捶出去才發覺面前不是太史闌,想要收手已經來不及,手被唐羨之握住,他微微低頭看著她,將她的拳頭抵在自己心口。
文臻的手指虎爪一樣屈了屈,試探著掙了掙,正想用力掙回去是不是太粗暴尷尬,一向很有分寸的唐羨之已經鬆了手。
隨即他若無其事地拿起一個烤好的紅薯,親自剝了皮,遞到她嘴邊。
文臻一眼就被那紅薯給吸去了心神——外皮焦脆,焦皮下那一層是微深的橘黃色,裡頭則是鬆軟燦爛的金黃色,微微透明,翹著糖分極高的金絲,烤紅薯特有的香氣簡直可以稱得上濃烈,讓人一瞬間就想起每年冬天街頭烤爐裡那一口下肚滿腹香暖的感受。
文臻沒有在街頭吃過烤紅薯,卻也與死黨們經常冬夜小火爐烤紅薯當夜宵,小火爐紅亮的光映著四張年輕的笑臉,紅薯在唇齒間抿一口就化了,蜜一樣的甜。
她忍不住便是一口,舌頭一卷,雖然失去了味覺,嘗不出滋味,但口感依稀還是當年。
忍不住感動得微微濕了眼眶。
唐羨之這時卻不再打擾她,讓她伴這舊日滋味將往事回味,自己剝開一個吃了一口,微微一怔。
他何許人也,幾乎立刻,便明白了這東西的重要性。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文臻。
真是天選之子啊。有才能,還有運氣。
這樣的東西,無論誰拿到手裡……
文臻吃了幾口,畢竟天生敏銳,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紅薯這種易種高產又飽腹的東西,有了它可以說利在千秋,有了這玩意,百姓就能不被餓死。東堂雖說國力不弱,但是每年還是有不少貧瘠州報上為數不少的餓死人數。
所以對於朝廷來說,紅薯控制在自己手裡無比重要,對於和朝廷對立,很可能想要自立一國奪取天下的唐家來說,紅薯更重要。
給自己的屬民,可獲民心,可安疆域。
如果自己有敵人沒有,就可撬動敵人的基石。
畢竟對於百姓來說,誰當皇帝日子都差不多過,自己吃飽肚子最重要。
現在,紅薯被發現了,是唐羨之發現的。
理當歸他處置。
可是……
歸唐家,就意味著東堂沒有。
文臻不想面對東堂和唐家的爭鬥,她想的是更多的百姓因此會失去活下去的機會。
有很多人會餓死。
文臻覺得有點吃不下了。
她巴巴地看著唐羨之,想開口,又覺得沒法開口。
這不是給一塊糖,也不是分一塊地,這直接關係天下,關係著唐家的生死存亡啊。
唐羨之好像並無所覺,吃完了一塊紅薯,讚了聲:「真是美味!」又對她拍拍身邊地面,道:「這塊地面我用火烤過了,沒有濕氣,可以坐。」
文臻滿腹心事,只好乖乖坐了,果然身下很是舒服,但她此刻沒有心情再去感歎唐羨之的細膩了,只希望他的細膩能繼續發揮,看出自己的糾結,但這麼想的時候又忍不住唾棄自己的自私,這和道德綁架有什麼區別?
她也可以把紅薯的事告訴燕綏,以燕綏的智慧,立刻就能發覺這東西的重要,但是發現之後呢?會引發什麼樣的變故?是否會帶來激烈爭鬥?
無論是唐羨之還是燕綏,她都不想看見傷損。
唐羨之好像已經完全忘記紅薯的事,一邊給她把脈調理一邊和她海聊,文臻心不在焉聽著,看著他的黑暗中也熠熠閃光的眼睛,忽然問:「羨之,你騙過人沒有?」
唐羨之怔了怔,隨即笑道:「當然有啊。」
「是什麼樣的騙人呢?」文臻追問,「騙了人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
她素來和唐羨之聊天,都很少發問,只是微笑地聽,難得這樣捧場,唐羨之就笑,道:「我自小便會騙人。」
文臻丟開紅薯,打起精神聽。
「上回和你說的那個筆記的事,應該也算一種騙吧。還有一件事兒。小時候,有陣子我在外祖母家住,然後,得了個神童的稱譽。」
文臻毫不意外。他不神童誰神童?
也就燕綏吧。
唐羨之搖搖頭,「不是你想的那樣。當時母親歸寧,我陪同去了,在外祖母家住了一陣。外祖母家是川北大族,但我小時候已經有點式微。因為她家整個家族,連帶所居住的鎮子,都一向很少得男。所以當地求子之風盛行,但凡傳出哪路神仙有助生子,四鄉八鄰都會前去燒香。」
「我自幼母親管得緊,少給我零花錢,我又是個愛玩喜歡新鮮的,常常捉襟見肘。於是便掛了個牌子,尋了些小乞兒,給我四處張貼,說有生子秘方,十分靈驗,只要平日品性無虧,行善積德,則一定生男。且可以先拿藥後付錢。如果用了生的是女兒,不收錢。生了兒子,則一人兩千文。於是滿鎮有孕無孕的,都奔了來尋我。」
文臻饒是滿腹心事,也不禁哈哈一笑,心想唐仙子啊,真是最妙的仙子。
「大家拿了我的藥,沒多久,陸續生孩子。生了女孩的,反正不要錢,而且去鬧的話,還會被人指摘平日品性不佳才有此報,畢竟這世上無論誰,難免有行事不周得罪人處,因此也就不會去找我算賬,反而要躲在家裡惶惶。生了兒子的,則揚眉吐氣,人人稱讚,大吹大打,帶了喜錢去獻給我。短短幾個月,我賺了在家三年的零用錢。」
文臻忍不住鼓掌,又忍不住搖頭。
唐羨之也搖頭,笑道:「那時候年紀小,不過六七歲吧,素日受家裡那些酸儒影響,也真當女兒污濁男兒尊貴。生女兒便是德行未修。現在想來,說這話真是該打,多少女兒比男兒優秀,又有多少優秀女兒困於閣中世人不得見其風采。男女本是天生,何以以此論尊貴!」
文臻瞪大眼睛,這回真的驚異了。
原本聽這論調就覺得刺耳,但想想這個時代,想想他當時年紀,也就心平氣和了,她本就善解人意,不做槓精。但沒想到唐羨之竟然通透開闊到這種地步,他的思想見識已經跨越時代與禮教,無需點撥便博大精彩。
有一瞬間她又開始懷疑他也是穿越人了。
可二十一世紀受過現代精英教育還有好多直男癌呢!
她心中感歎,一時怔怔,連原本要說的話都忘記。唐羨之卻又遞給她一個紅薯,道:「真是好吃,你晚飯吃得少,再來一個。」又道,「以後多著呢,不要捨不得。」
文臻聽得心中一跳——他這話什麼意思?
唐羨之卻已經轉了話題,道:「世上誰人不被騙?世上誰人不騙人?只要不傷天害命,無需想太多,也無需負疚。就像我那騙術一樣,只要當時給了人希望,事後給了人安慰,過程給了人愉悅,也算不得多虧心,反正我是不虧心的。」
文臻忍不住又一笑,唐羨之道:「因為後來那個鎮子的人爭著行善,以求生子。而我成年後,也在某次該地有災時減免了賦稅,算是對當年騙錢的補償。當年曾經蔑視虧欠過女子,這幾年我也在勸說父親,允許川北三州選拔優秀女子入仕或管理實業。」他側頭,凝視著文臻,火光躍動在他漆黑的眸子裡,化為比星光更灼灼的神采,「所以,有些人,你不妨溫柔地騙,算作小小的趣致。有些人,你不用騙,想要什麼,直接說便好。」
文臻捧著烤紅薯,低下頭,只覺得那東西忽然沉甸甸地,壓得捧不住。
唐羨之卻已經起身,笑道:「夜深了,還是回去睡吧,你傷病未癒,不可勞神太過,更不可休息不好。」
文臻便默默站起,轉身走了幾步,轉頭看他。
唐羨之立在原地,也在看她,見她轉頭,忽地一笑。
像雲端之上瓊花舒展,羞退了最雅逸明麗的月光。
他對她指指袖中,笑道:「我給你的冊子呢?總空著也很寂寞。有空寫幾筆吧。說不定會被看見呢。」
文臻張張嘴,沒好意思說一番輾轉,冊子並沒有帶著。
唐羨之一笑,從自己袖子中取出那被她丟下的冊子,遞過來道:「這回可別丟了。」
文臻只能接過。唐羨之卻又眨眨眼道:「丟了也無妨。只要是你寫的,寫在哪裡,都有人看見,都有人知道。」
文臻早已失去語言能力,就差用冊子摀住心口,半晌只能勉強笑道:「我回去了。」
她低頭匆匆回去,就想快速躺上床,結果一進門看見一個黑梭梭的影子坐在她床上,險些沒嚇得驚叫。
但隨即她就認出那是燕綏,實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只有燕綏這種目下無塵的人,才會不在乎滿屋子的女人,坦然坐在她床上等她。
燕綏看她一眼,文臻就覺得懷裡的冊子便要被燒著了,乾脆破罐子破摔,將冊子往袖子裡一塞,又對燕綏示意出去說不要吵醒別人。
她在那指手畫腳生怕吵醒人,燕綏不急不忙站起身看她一眼,慢吞吞把她往懷裡一摟,便掠出了窗。
文臻靠在他懷中,嗅著他熟悉的淡淡香氣,說不清那是什麼氣息,比花香硬朗,比木香柔和,有薄荷般淺淺的清涼意,讓人想起冬日遠湖細碎冰面上的木槿花。
耳邊大海濤聲起伏,伴這頭頂星空明滅,燕綏喜歡開闊暢朗的地方,自然會帶她來到沙灘。
這裡的沙質細密,淺淺白色,埋著些經年的貝殼和石頭,被浪潮打磨得圓潤晶瑩,並不咯腳。
燕綏坐下來,卻並沒有將文臻放開,依舊將她圍攏在自己懷中。
文臻覺得這樣的姿勢過於曖昧且也不利於自己逃跑,剛剛一掙扎,就聽燕綏淡淡地道:「這樣比較擋風。」
文臻翻個白眼。風是迎面風不是背後風,她在前面,他在後面,誰給誰擋風?
白眼一翻,感覺熟悉的燕綏又回來了,她稍微輕鬆了點。
兩人之間一直蒙著一層窗戶紙,她不想捅破,燕綏不覺得有窗戶紙。經過賜婚和這漫長的追逐,現在再想裝傻也不可能,文臻憂傷地四十五度角望天,心想來了,就要來了,又要聽一遍告白了,這樣輪流聽告白怎麼讓她有種自己是個花心浪子的趕腳?
燕綏卻並沒有告白。
只是跟她講:「我後背挺癢的。」
狗腿臻立即嘴很順地接道:「我給你撓撓?」
燕綏的聲音帶了幾分笑意,「好。」
文臻心裡給了自己一巴掌,無可奈何地轉到他身後,燕綏開始脫衣服,脫得慢條斯理,不急不忙,文臻站在一邊等著,忽然覺得自己像個等待臨幸妃子的色狼。
不不不,是被妃子勾引的侍衛小狼狗。
撓個癢癢而已,為什麼要脫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