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沉默。
好一會兒,才有人愕然道:「什麼人?什麼繼承人?什麼意思?」
文臻默然。
原來,在這裡等著啊。
「方纔,上殿為你作證的那個少年,叫易人離是吧。諸位有沒有人覺得,他有一點點眼熟呢?」
「陛下,諸位殿下,諸位大人,請你們想想。長川易家定然已經知道了即將被裁撤刺史位的事,在此時不可能沒有動作,誰請纓去接這個刺史位,誰就是易家的眼中釘。這時候如果一個大家都知道和長川易水火不容的人,忽然為長川易家暗中辦事,是不是就能輕易洗脫各種嫌疑?」
「陛下,那個易人離,方才臣覺得眼熟,攀談了一下,確定他應該是長川易家嫡支出身,算起來是易勒石第七個孫子。長川易家疑似因為詛咒原因,有『羊白頭』等症候,少年早白,漸漸全身毛髮皆轉白色,畏光,易盲,壽命難永。臣家族因為早早脫離易家,也未參與易家當年掠奪欺壓百姓行為,所以沒沾染上這怪病。而易家男丁,幾乎人人或輕或重,都有這病,易人離是易家難得的沒染上此病的男丁,因此十分受重視,聽聞易家曾以他為引,想要做一些可以徹底根治這怪病的試驗,使易人離很受了些苦,十三歲時易人離逃離易家。現今,易勒石已經老了,底下的子弟卻大多有病,因此,長川易家,很想把這個孩子找回去。」
「天花亂墜,都在猜測。」燕綏淡淡道,「證據呢?」
「在毒。」易德中道,「今日的毒,我想問問張院正,是一種什麼樣的毒。」
「名字我不知道。這毒瞧起來有些複雜。」張院正道,「但是其中應該有一味藥,斷絕花,據說只生在長川,而且據說……」他頓了頓,有點為難。
「據說因為珍貴,且是長川易家用來治病的重要藥材,所以很多年前易勒石就下令,所有長川生長的斷絕花,都歸刺史府管理,尋常百姓如果擁有此藥便是死罪。」易德中道,「陛下,臣府裡有些長川出來的家丁,都知道此事,您若不信,也可以派人去長川詢問,這事,長川人人都知道,是已經執行了近十年的禁令。」
「我想請問院正,這種毒既然是有藥效時限的,且主藥是斷絕花,那麼斷絕花有沒有藥效時限?」文臻忽然打斷他的話。
「有。干花一年之內製藥效果最好,久了也便不行了。」
「好。既然已經禁了十年,想必近一年內,也沒人敢再種植採買運輸這種藥草。」文臻道,「那麼易人離和我的行蹤也是明明白白的,近一年,我們都沒有去過長川。易人離離開易家已經多年,就算他當初帶了幾棵出來,到現在也早過了藥效,我們到哪去搞來一年內的斷絕花煉這毒藥?另外,天下之毒何其多也,我們為什麼要用個最會惹麻煩的長川獨有的毒藥?」
「因為你覺得沒人會猜到你和長川易的私下交易,因為只有毒藥是長川易家的,你才能最好的洗脫嫌疑。」易德中冷冷地道,「就好比你方才提出的反駁,聽起來就真的是很有力的證據。但這恰恰證明了你的嫌疑——兩個月前,你是不是去了定州千人坑?」
聽見這個詞,有人抑制不住驚呼出聲。
文臻目光一閃。
「定州隕縣的書生王德宇和本地混混鄭三可以證明,你曾和易人離去過隕縣,而隕縣縣令曾經上報在千人坑附近發現有獵戶死亡,遞上來的證物當中,就有含斷絕花的土壤。這縣令最近正好因政績突出要陞遷,履歷報至我處,其中有提到破獲千人坑獵戶誤采毒花死亡案。時日和你們出現在隕縣附近時接近。而方纔,我因為看見易人離覺得眼熟,和他攀談幾句,無意中發現了他的身份。他也沒否認曾去過隕縣。」
太子忽然道:「那個時候,是不是易家以福壽膏暗害群臣失敗之後?」
「是的。殿下明鑒。」易德中道,「所以臣推測,長川易家暗害群臣失敗之後,曾在定州千人坑附近和易人離文臻見過一面,有所交易勾連。文大人也許當初是真心對付長川易家的,但是知道易人離真實身份後,難免心熱。畢竟,佔據長川一地,做無冕之王,比單純做一個臣子,對某些利慾熏心總在不斷鑽營的人來說,更有誘惑。」
「老夫有個問題。」單一令沉聲道,「照你這麼說,是文大人勾結長川易家,對皇后和你女兒下手。但皇后娘娘終歸是易家的女兒,易家何至於為一點齟齬便要害娘娘?」
黃嬤嬤忽然上前一步,含淚躬身道:「稟陛下,回大司空和各位大人,皇后娘娘雖然是易家女兒,可這麼多年,從未得過易家的照拂,就連每年壽辰的禮物,易家有時候都能忘記,還是娘娘為了面子自己給私下準備了……」她抹了一把眼淚,「易家平日裡行事,也從未顧忌過娘娘的身份和難處,上次那個……那個事件,娘娘就完全不知道,最後還得因為出身易家,不得不承擔嫌疑……易家,著實對娘娘,半點情分都沒有……」
她這話也沒說錯,朝臣都知道,因為三大門閥和皇族關係緊張,宮裡的三家門閥的女子處境地位便顯得尷尬,其存在對於三大世家來說也顯得雞肋,不再是世家和皇族的調和劑。現實面前,世家們都默然選擇了和這些女子割裂,這幾位尊貴的女子也便成了被家族放飛的孤雁,說起來其實還是有點可憐的。
因此太后和容妃都選擇了修佛修禪,皇后謹言慎行以賢後為唯一目標。
「那件事後,易家倒是給娘娘來過信,可是娘娘看也沒看就燒了,另去了家信給易刺史,言明如果易家再這般倒行逆施自尋死路,她自然要大義滅親……」黃嬤嬤拭淚,「想來便是娘娘的態度,令易家不滿。為免娘娘作梗,乾脆下了毒手……」
眾人默然,易德中悲憤地道:「文大人,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承認嗎?」
啪。啪,啪。
有人鼓掌。
易德中愕然抬頭看過去,看見是燕綏,頓時眉心一跳。
燕綏一邊沒甚誠意地鼓掌,一邊慢條斯理地道:「好,說的精彩,想不到平日裡庸庸碌碌的易大人,忽然這般口才便給,頭腦明白。也是這麼巧,所有的細枝末節,都正好給你易大人碰上了。」
易德中臉色白了白。
他今日侃侃而談,拿出這看似完美的證據,但其中涉及的很多事,都碰在他手裡被他發現,其實確實是顯得太巧了些。
但他也沒辦法,原本修蓉不在被殺計劃裡,皇后也不會被毒得不能動不能言,不過是皇后一個小小苦肉計,到時候有一部分證據由皇后來揭露,會顯得更加可信一些。
他想要長川,皇后想和易家徹底割裂,兩人結成了短暫同盟,卻又因為平日交集不多,很難形成即時的溝通,今日本想趁皇后壽禮女兒獻禮之際和皇后夯實一下感情基礎,但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皇后中毒竟然比想像中更重,竟然導致完全說不了話。
這整個事件裡很多細節,他都是從別處得知。他有心前往長川,險中求富貴,但他長川易家的出身,使他這個想法顯得有點異想天開。在他為此徹夜不眠的時候,有人給了他一封信。
那封信上說,文臻有意去做這個長川刺史,宜王會大力幫助她,而她手中還有個對付易家的重要人物易人離,長川最後必將落入她手。
對方說和文臻燕綏有仇,不願這兩人實力增長。願意幫助他獲得陛下信任,爭取這個刺史職位。但首要的,就是要把文臻這個競爭對手給排除。
斷絕花附在那信裡,文臻去過千人坑的線索也是對方提供的,並給了他完美說辭。
對方說他也給皇后去了信,建議在鳳袍上做手腳,用斷絕花的毒,稍稍做一點手腳,皇后稍稍受一點傷,然後指證文臻下手。
很完美的苦肉計,但是最後,所謂的一點點傷,變成了不能言不能動的重傷,連他自己的女兒,也莫名其妙死了。
他不知道哪裡出了岔子,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只能跳出來,把編織好的羅網往文臻身上套。
他心中轉了幾轉,終究不敢拿易人離出來說,先前在景仁宮,他和易人離聊了幾句,試探過易人離對長川易家的看法,也嘗試誘惑易人離背叛指證文臻,易人離倒是笑嘻嘻很動心的模樣,但那孩子瞧著一股油滑勁兒,委實不大可靠,他不敢冒這個險。
對面似笑非笑的宜王殿下讓他看著心顫,始終表情穩定瞇著眼睛的文臻也讓他不安。
這兩位,一個在朝久負盛名,一個官場新丁步步高陞。都不是易與的角色。
事已至此,只能咬牙走下去。
他厲聲道:「那自是因為蒼天在上,不容宵小。但凡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跡。陛下,臣還有一樣鐵證,足可證實此事文大人脫不了干係!」
皇帝淡淡道:「講。」
「我們易家的人都知道。斷絕花有個特性,就是使用過之後,會沾染在皮膚上。」易德中道,「平常是無色無味的,但是觸及熱源,便會顯出青紫之色來。」
他左右看看,順手拿起文臻桌上的溫酒的壺,道:「這還是熱的,文大人,你敢一試嗎?」
文臻沉默地看著他,易德中平日裡顯得老好人一般的慈眉善目,此刻只餘了堅硬和陰冷,牢牢盯著她,並不退縮。
朝堂風雲,捲入其中,要麼瞬間掙扎而出,要麼粉身碎骨,沒有退縮的機會。
她沉默半晌,慢慢伸出了手,手掌按在酒壺上,眾人一眨不眨地看著。
半晌,文臻的指尖,微微顯出了點青紫色的印跡。
易德中眼神爆出喜色。
單一令等人愕然。
黃嬤嬤哭聲響起,「陛下,陛下,求您做主——」
林飛白上前一步,他一直冷眼旁觀,因為心中覺得文臻聰慧,此事蹊蹺,先看看文臻的打算再說,莫要過於衝動影響了她。然而此刻見這般場景,不禁心中一緊,下意識要張嘴,忽然身邊有人咳嗽一聲。
側頭一看,是燕綏。
燕綏面無表情站在他身側,也不看他,幽幽淡淡地道:「怎麼,就這麼喜歡我?追著我還不夠,連我的女人也順便追了?」
他操著一臉目下無塵的高傲說著騷話,讓人看著十分堵心。
林飛白也不看他,脊背筆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文臻現在還算唐夫人,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改姓了?」
「我改不改姓不用你操心,反正文臻姓什麼也不會姓林。」燕綏施施然走開去,「有空多去娘娘那裡撒嬌,別人的女人和你沒干係。」
林飛白吸一口氣,實在不想和這種人在這種時候鬥嘴。
但沒來由的,他也打消了說話的念頭。
想了想,他乾脆悄悄走了出去。
那邊皇帝注視著文臻,半晌道:「文臻,這回又怎麼說。」
大家聽著,總覺得這措辭很是古怪。
文臻臉色有些奇怪,定定地看著前方,似乎有些迷亂,隨即便垂下頭去,看樣子竟然像是默認了。
眾人都愕然面面相覷,大家都熟悉她,知道這姑娘狡黠得很,今日易尚書雖然說得證據周全環環相扣,眼下又確實驗出了毒,但對於她來說也未必就沒有一戰之力,怎麼現在就一句話都不說了?
易德中眼神往黃嬤嬤那裡一落,黃嬤嬤幾不可見地微微點頭,易德中心中大石落下,悄悄舒了口氣。
文臻著道兒了。
驗毒是假,那壺身有毒是真。早先皇后不斷和文臻搭話的時候,就安排了宮女,趁文臻專心應對皇后的時候,借斟酒的機會,給她的酒壺上下了毒。毒就下在酒壺的壺身,不指望文臻喝酒,只要觸及了便會中毒。
因為知道文臻謹慎,可能連酒壺都不會碰,所以又做了這第二手準備,假借驗毒之機,無論如何文臻也得摸一摸這酒壺。
斷絕花確實有遇熱顯色的效果,這個局做得天衣無縫。
而這毒輕易也驗不出來,因為並不屬於嚴格意義的毒,只能說是一種迷幻類的效果,人中了,會變得遲鈍,軟弱,順從,出現被控制幻覺,從而對一切都唯唯諾諾。
這藥物也是那神秘來信人給的,經過試驗沒有問題。
皇帝還在問:「你用了斷絕花?」
文臻默然,低頭。
太子急迫地問:「你在娘娘鳳袍中下了手腳?」
文臻還是低著頭。
李相不敢置信地問:「你因為齟齬和想警告易德中,毒死了易修蓉?」
文臻還是默然。
看起來竟然都默認了。
皇帝看一眼燕綏,燕綏微微皺著眉,似乎在仔細端詳文臻。
皇帝便又道:「既然如此,此案還有存疑之處,需要細細審問,先收監吧。」
……
鳳坤宮內殿一片兵荒馬亂。
皇后被眾人抬了進來,因為很多伺候的宮女還留在外殿接受問詢,黃嬤嬤也在那裡,此刻負責主事的便是大宮女孫姑姑。
人們急匆匆把皇后抬進來時,孫姑姑還在清點今日的壽禮並安排及時入庫,聽見外頭雜亂,站起身張望一眼,並不怎麼意外地舒口氣。
在一邊幫忙的小宮女嬛嬛抬頭看了一眼,孫姑姑已經換了焦灼之色,匆匆接了出去,片刻之後便響起她的驚呼,然後便是一疊聲地「快,快,快點抬進來。嬛嬛,去傳宮內所有當值不當值的宮女都來伺候!」
嬛嬛答應一聲便往外跑,整個鳳坤宮都忙亂起來,好一會兒嬛嬛才回來,卻見皇后內室裡,太醫已經不見了,大抵去了外頭抓藥熬藥,太子妃及幾個太子嬪妾坐在外間,孫姑姑等在裡頭。
皇后已經吃過一枚解毒丸,現在眼睛半睜不睜的,好像有點意識,卻並不開口,也一動不動。
嬛嬛進去覆命,就聽見孫姑姑低聲一句,「不對啊……」聽見腳步聲住口,再回頭,那神情便是真的焦灼了。
忽聽有人懶懶道:「呀,這是怎麼了?皇后出事兒了?」
這懶懶聲調一出,眾人頭皮一炸,都趕緊站起來,心中暗呼倒霉。
「德妃娘娘萬安。」
孫姑姑等人急忙出來,給德妃行禮,正要想辦法把德妃請出去,那個在人家中毒生死不知的時候穿一身黑的女人已經自說自話走了進來。
給人感覺像一朵烏雲忽然飄到了頭頂,但雲層裡透露出萬丈的美艷霞光。
她一來,一邊對煎藥的太醫道:「把爐子拎出去,這煙熏火燎的,是要讓皇后病更重嗎?」
太醫含淚委屈地拎走根本沒有煙的藥爐。
然後她敲敲桌子,對給自己請安的太子嬪妾們皺眉道:「你們是會解毒還是會把脈?烏泱泱都圍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個腦袋伸得鵪鶉一樣,滿屋子都是你們的脂粉氣,皇后中的是你們的脂粉毒吧?」
聞近純立即點頭,當先賠笑道:「娘娘說的是,是我等氣息太污濁了。」說著示意太子妃出去,太子妃還在猶豫,聞近純已經拉著她出去,出去之後才笑道:「姐姐,裡頭沒人,德妃娘娘反而不好做什麼。裡頭沒人,德妃娘娘做什麼才會更容易被發現。」
太子妃回頭看了看,嘀咕道:「總覺得今日之事頗有些奇怪……」
聞近純默了默,瞟了裡屋一眼,她倒是想在裡頭幫著皇后應付德妃,看看有什麼賣好的機會。可無論皇后也好,孫姑姑也好,沒有誰會允許她進去。
經過之前的事,沒有誰會信任她,她拼盡全力,製造機會「救」了太子,也換不來真正可供依靠的後盾。
既然沒有後盾,那就得讓自己顯得更重要一些,更有用一些。
今日之事,她之前並不清楚始末。
她自來到這宮裡,遇上過好幾次奇怪的事情,比如忽然看見紙條,忽然被人引到某處,但是她總是「無意中」錯過那些信息,小心翼翼繞開了一切可能的誘惑和陷阱。
她知道,一直都有人想要對付燕綏,文臻,或者說是整個皇朝。但是這是個狡猾的人,始終不肯露面,利用各種人物和文臻燕綏天然存在的矛盾,來不斷設陷對付她。
這樣,每次出手的人都不一樣,文臻燕綏無法提防。因為那個人始終不出面,文臻也無法設陷阱回擊。
現在那個人,或者那一批人,看中了她,有意要將她收歸羽翼之下。
可是她不想。
她不想做棋子,嘍囉,槍。時時刻刻為別人所指使,一不小心就被推出去頂罪。嘍囉,本就是死得最快的。
她不信這種靠山,她恨文臻,但也絕不願意僅僅為了害文臻而失去自己的自由和安全。
憑什麼要被人利用呢?她利用這些人不行嗎?
藉著這些人生出來的事,她每次推波助瀾,煽風點火,既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又可以彰顯自己的作用,這樣即使對方屢次招攬她不得,也會覺得她的存在對自己有益,不會去動她,甚至更在意她。
除了最初因為用了文臻的菜而直接對上,後面她都是這麼做的。巫蠱案裡她趁亂派人去拿文臻的毒經,成親那天她借太后的勢想要令太后惡了文臻,今天她在殿上,也不過只說了一句話,點出了文臻曾經去過漳縣。
這句話本身並無問題,之後到底是皇后贏,還是文臻勝,都扯不到她身上。
但總這樣明哲保身的借勢也並不能長久,真正她遇上事,也沒人能保她。
她已經是太子的人,她真正要做的是保住太子的地位,熬到太子登基,她就是贏家。
皇后和太子是一體也不是一體,皇后可以犯錯,但太子不能。
她擰眉看著已經合上的裡屋的門,想著平日裡不管事的德妃為什麼會突然過來,想著皇后這莫名其妙的毒和孫姑姑先前怪異的表情,總覺得今日之事怕是要有什麼變故。
她悄悄走出屋外,喚來自己的貼身侍女,囑咐道:「你去前頭,想辦法悄悄通知太子,不要太糾纏於今日之事,且冷眼旁觀,盡量置身事外。」
侍女點頭領命而去。
殿門外另一邊,小宮女嬛嬛,抬起頭看了看天上。
……
德妃進了裡屋,這回她沒有辦法把其餘人也趕出去了,孫姑姑在地下拚命磕頭,無論德妃怎麼冷嘲熱諷下命令,一臉死也不肯離開的模樣。
德妃也就算了,無所謂地笑笑,在皇后身邊坐下,看著她的臉,道:「皇后啊,你可算倒下了,這是終於良心發現,打算給我讓位了嗎?」
宮女們:「……」
只這一句,原本僵木不動的皇后,眼珠子忽然一輪。
「喲,您原來聽得見。」德妃笑笑,忽然對底下偷偷看自己的宮女們臉上一掃,嚇得宮女們急忙又低頭。
「聽得見更好,不然總覺得對殭屍說話的。」德妃笑道,「我方才進來,瞧見你的這些近身宮女們,一個個表情很意外似的,意外什麼啊?病情比想像中更重是嗎?」
孫姑姑一個寒顫,皇后猛地把眼睛閉上了。
看那樣子,大抵是決定無論德妃說什麼,都堅決不理了。
德妃也不在意,就在她床頭親親熱熱坐了,一邊磕著瓜子,一邊悠悠道:「娘娘啊,咱們都是後宮裡混了這許多年的人。有些事,真是瞧上一眼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你看你這,玩苦肉計害人也要慎重啊,真要把自己玩死了,豈不是便宜了我?」
皇后閉著眼睛,只胸口起伏,真像個死人一般。
孫姑姑等人跪在榻邊,死死盯著她,一臉她有任何動作就拚死上來救的表情,但終究不敢靠德妃太近,怕太近了反而被她有理由趕出去。
所以德妃輕輕鬆鬆就抓起皇后的手,用力一掐她指尖,見皇后猛然睜眼卻依舊沒有動,驚詫地道:「還真不能動了啊!」
她動作很快,孫姑姑等才伸出手,她已經放下手,孫姑姑的腦袋都險些撞上床幫。
皇后的指尖被掐得變成白色,好半晌才緩緩恢復了血色,血色中透出一條紫印子,但確實一直沒動彈。
德妃瓜子也不吃了,研究她那手指,不可思議地道:「真癱了!」
孫姑姑:「……」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