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聞近檀窒息地道:「阿臻,蛋蛋又把你給蠱惑了嗎?」
文蛋蛋骨碌碌滾出來,跳起彈了聞近檀一個憤怒的腦門,以示抗議。
「太子自動請纓,接了協助西川剿滅共濟盟的任務,想以此鞏固地位。陛下准了。因為燕綏也是往西川方向來,太子怕燕綏搶功,緊趕慢趕,已經到了西川境內;又怕易銘給他埋伏,所以喬裝改扮,輕車簡從;太子還想出其不意攻擊共濟盟,搶個頭功,壓過燕綏收長川的功績,派大軍從僻道進入五峰山範圍,再進行包圍攻擊,一戰而下共濟盟。但太子又特別惜命,並不敢親身上陣,所以他現在不在軍中。」
文臻最近總是接到消息十分靈通的信報,送信人卻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文臻確認了信報真實可靠之後,便不再追究到底誰是田螺姑娘了。
反正心領神會,心照不宣。
君莫曉感歎道:「太子他老人家想得真多。怎麼就不想想自己那瓜子大的腦仁兒能這麼折騰麼?」
「感謝他芝麻粒大的腦仁兒,方便我制定如下的驚天計劃,走上酷炫狂霸拽的搶劫太子道路。」文臻拍拍手掌,「不管怎樣,太子的進攻計劃算得上大膽又謹慎,瘋狂又內斂,一旦真的得手,共濟盟就算不被攻下,也要元氣大傷。而且我合理懷疑易銘和共濟盟有勾結,卻又聯盟並不穩固。」
「何以有此一說?」
「以易家的實力風格,不可能多少年拿不下一個共濟盟,臥榻之旁豈容他人安睡?能讓你睡自然是有姦情。易家需要共濟盟的存在來向百姓示好,同朝廷要錢。但易銘一定也害怕共濟盟壯大,影響他的統治。而太子來了,易銘這個地頭蛇,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從今天共濟盟還有閒心來我這浪的情況看,他們還對此一無所知。」
「所以易銘不通知共濟盟,是想坐山觀虎鬥,或者坐收漁利?」
「十有八九。她裝作懵然不知太子來了,自己在灌縣浪裡個浪,說不定還會暗中安排人做點手段,讓太子吃癟,然後關鍵時刻英雌救丑,或者可以以此和太子討價還價,順便也借太子的刀,把共濟盟敲打敲打,讓太子和共濟盟兩敗俱傷。總之辦法有很多。所以我們要做的,就是讓太子這一發打不出去,救共濟盟這一把,帶著這功勳再上山,咱們的地位會高很多。」
「阿臻,我發現,自從和殿下在一起,你便越來越老奸巨猾。」
「謝謝,我便當這是誇獎了。」文臻面不改色,「現在,親們,丟下你們的羊鞭羊腿,我們揚鞭出發吧!」
……
半個時辰後,全副打扮的文臻,帶著君莫曉易人離厲笑,出現在了灌縣郊外五十里的停雲山下。
她的護衛們沒有帶來,畢竟這是朝廷的太子,總不能讓出身金吾衛的護衛去犯上,耿光陳小田另行領了任務,要將在灌縣城中的易銘驚動,引到二十里外的朝廷一萬精兵紮營地裡。
不管易銘想要做什麼,文臻都不打算讓她做得成,只要易銘深更半夜撞入了朝廷大營,那就必須和太子王見王,什麼暗中計劃都很難得逞了,太子一定會盯死她的。
而文臻就負責照管太子這邊,打算用最簡單的辦法,達到最好的效果。
她站在高高山崗上,綁著所有強盜的標配蒙面黑巾,黑巾上繡著共濟盟的日月標誌,袖口上還綁著一截閃著藍色瑩光的絲帶,這是那天從那個青衣男子頭髮的髮帶上截下來的。聞近檀素來有個「經手不窮」的毛病,善於發現並搜羅所有看得上眼的物品,她看那截絲帶看似平凡,卻在陽光下光澤閃爍很是特別,便順手悄悄截了一截。
文臻瞧著,覺得別緻,懷疑可能也是共濟盟土特產,便綁在了自己手腕上。
「底下那處院子,據說是原先一個富商的別院,現在被太子徵用了,大得很。中間自然是太子的居停之所,咦,燈亮著好多,這位在挑燈夜戰什麼?旁邊的人來來往往,應該就是他的隨從和護衛住的地方,院子偏後的地方是馬廄。蛋蛋,你去他今晚的飲用水裡滾上一滾,再幹點吸引人注意力的事情。」
琉璃珠兒骨碌碌滾了出去,在黑暗中一彈一彈遠去。
文蛋蛋的功用很是複雜,似蠱非蠱似毒非毒,渾身上下都是毒這個不用說了,泡個澡放個屁拉個屎都是毒這個也不用說了,還喜歡吸毒,當然這個是字面上的意義,也喜歡吸人類精氣、真氣、怒氣……一切萬物之靈自然散發或者苦心修煉成的東西都喜歡,能下肉體之毒也能催人內心之毒,簡直是一隻在整人花樣上日日翻新的萬花筒。就算是本主,如這一屆的被強按頭當了它主人的文臻,也必須要經過一輪催怒長惡痘的先中毒再抗毒的過程,才算有了抗體。
關於文蛋蛋能催生惡念這種特異功能,也就文臻想出了整人以餵養它的缺德法子,平常也不迷戀它的力量,不許它過多靠近自己,不接受它的無形蠱惑,不然就得像段家以前無數代的主人一般,逐漸沉迷於青螭珠帶來的方便和強大,直至為它所控,走火入魔。
這世上哪有真正毫無代價的好事?耽溺於任何事物,下場都不會好哪裡去。
文臻如今算是理解了段夫人寧可不學武身體孱弱也不用它的原因了,可能會發瘋,還可能會變醜,對權力慾望不大的段夫人,哪裡願意。
至於文蛋蛋為什麼叫文蛋蛋,文臻覺得從文蛋蛋的脾性來看,很適合做文甜甜的兄弟,連衣服顏色都很像。
把文蛋蛋打發走,文臻和易人離厲笑君莫曉直撲院子中心,太子應該住在最裡面的院子,看護衛的嚴密程度就知道了。
文臻查看了地形,決定從旁邊一個稍小的院子繞過去,那裡守衛不多,還有點偏僻。
幾人飛快地掠過屋簷,底下走過一群夜巡的護衛,文臻做個手勢,幾人都趴了下來。
文臻耳朵貼在屋瓦上,聽見底下有人說話,本來無心偷聽,結果那說話人聲音太熟悉,她瞬間豎起了眉毛。
底下是兩個女人。
一個女人道:「王女啊,你這玉髓膏,好像不是最好的那種啊,最好的玉髓膏,並不是你這種雪白的顏色,而是微微瑩黃的色澤,如黃玉一般,骨髓嘛,哪有雪白的是不是?」
文臻無聲地磨了磨牙。
聞近純啊。
這女人竟然跟著太子來剿匪?這怎麼可能,偷偷跟的嗎?太子出來剿匪都帶著她,看來很得寵嘛。
另一個想必就是那個喪喪的西番王女了,驚訝地道:「哎呀,真的嗎?我買錯了嗎?不應該啊,賣玉髓膏的人和我說,這便是最好的一種,我用一車最珍貴的藍狐皮才換來的!」
旁邊又有一個女子,不快地道:「良媛你這話說得奇怪,玉髓膏是我去買來的,良媛你的意思是我欺騙王女了?」
聞近純還是那個溫柔如水的語氣,笑道:「茶吉你別多心,我怎麼會說對王女忠心耿耿的你呢?我是提醒王女,東堂人有很多奸狡兇惡之輩,看你和王女美貌良善,就心存惡念。一車藍狐皮,何等珍貴,別說這種次等的,便是最好的玉髓膏,也能換上十瓶了。」
「十瓶!」王女和她那侍女齊齊驚呼。
文臻呵呵了。
特麼的藍狐皮號稱軟黃金好嗎?寸皮寸金好嗎?一車藍狐皮換十車玉髓膏還能饒你一大缸。
聞近純也要進入了江湖騙子模式了吧?
那個叫茶吉的侍女道:「竟然這麼便宜!王女,果然東堂人都不是好東西,比如這個販子,比如那個叫什麼文臻的……」
文臻:「……」
感謝你濃烈的愛,分分鐘想起我。麼麼噠。
聞近純溫良恭儉讓地道:「啊,那位文大人啊,確實是個人物呢,王女還是少招惹她的好,不然怕你吃大虧。王女,其實我是不大明白,你何以對玉髓膏如此執念?玉髓膏在咱們東堂皇族女子當中,不過是一種普通的護膚用品而已,真正的好東西在這裡……」
瓶瓶罐罐堆上桌面的聲音,文臻立即腦補出淘寶主播們對著手機屏擺開一桌子化妝品的畫面。
「……所有女生!所有女生!答應我,一定要看看這款,雖然是啞光質地,但是完全不拔干,完全不拔干!黃皮塗上也不老氣!好,來,三、二、一,買咯!」
「口紅!XX必須擁有姓名!我的媽呀,你們看這梅子醬的色調,相當的優雅!這款今晚有很大的優惠,一定要買!一定要買好不好?美眉們相信我,擁有它,你就成了貴婦!」
「這一款!啊所有女生!我不允許任何人不知道它的名字!帶藍調的正紅色,顯白能力一流!我已經入手了,塗上氣場全開,OMG!女王!」
……
底下東堂版淘寶主播:「王女你看這個麝香玉胎丸,半車藍狐皮便可以買到,珍貴麝香和純魚油精華質地,涂在臉上像敷了一層瓊脂,不用洗,塗上你便去睡,睡醒了銅鏡裡你會不認識自己!所有人也會不認識你!這一款號稱能讓你年齡倒退十歲,未滿十八歲千萬別用哦!」
「還有這個,紅絲絨粉膏胭脂,以金草原雪山上的紅冠靈芝、烏海深海海藻、早春八丈原上第一樹仙女桃花,以獨家神秘配方,九蒸九曬製成,紅馥香艷,細膩如絨,手指尖沾一點,對,就這樣,指腹輕輕一揉,便可以在臉頰上化開,香氣噴薄,艷若桃李,王女啊,你知不知道,那個文臻,相貌也不如何絕色,如何就令姿容絕俗的宜王殿下傾心?對,就是因為這個,這個心機女子,第一次見殿下,擦的就是這個,當時殿下就看住了,後來啊她就沒法把這妝卸了,卸了就不敢見殿下……這一瓶也不貴,西番紫貂十件便可以換一瓶了……」
文臻:……多謝惦記,但是我第一次見殿下臉上塗的是大寶謝謝。
「還有這個,啊王女這個你一定不能錯過,這是珍養深海護膚泥,以深海綠泥和明海珍珠粉製成,深海綠泥需要趕海者冒生命危險陷入海底,還只能采珊瑚上沉積的含有豐富滋養物質的綠泥,每年為了采泥就要死很多人,更不要說那些珍珠都是指頭大的明珠,是皇帝用來御賜大臣的精品,一顆珠子價值千金。這個稍微貴一點點,一車狐皮是我才能拿到的優惠價,也就只能讓給王女了,別人我可捨不得,這泥啊,全身可用,用久了肌膚能在日光下生光,湛湛如女神啊……」
身後厲笑唏噓道:「聞近純這是有多缺錢啊!」
文臻聽得津津有味,覺得這位真是無師自通,去現代做個微商,不多久就可以喜提瑪莎拉蒂了,還不用4S店擺拍。
底下那兩個土帽兒驚呼驚歎愛不釋手,聞近純滿面放光慇勤勸說,文臻忽然覺得她也有點可憐,從屋頂的角度看下去,可以看見聞近純雖然衣裳光鮮,但裡頭深衣邊緣有點脫絲,但又被精心地縫補過。
那個侍女茶吉似乎對文臻很有怨念,總在問聞近純文臻的一些事,聞近純也「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聞近純:「她啊,燒菜是很好的。她在聞府寄住過一陣,那時候我們挺好的,我瞧她乖巧懂事,也教過她幾招,她是個聰明人,拿來自己改良,做出菜來,很得宮中貴人們的好評,也就因此飛黃騰達了。後來那些菜我再做,她便說我是抄襲她,我想想,也算是吧,畢竟雖然方法和食材選擇是我想出來的,但她也有想法嘛,比如加上蜜糖,加上麵餅之類的,哎,是我自己笨,不如她聰明會想……」
茶吉:「這怎麼可以!這女人太壞了!這是她抄你的還反咬一口!」
王女::「哎茶吉,快幫我看看這個綠茶白蓮清光粉我該選哪一個色號……」
聞近純:「王女你肌膚呈現最美的淡蜜色,這個自然色最適合你了,這一款雖然相對貴一點,但王女這般尊貴人物,也只有貴的才配得上你身份……」
茶吉:「對對。聽說那個文臻,出身就很不怎麼樣,聽說是鄉村山野裡出來的。」
王女:「茶吉,你去看看咱們的錢夠不夠。」
聞近純:「是啊,文大人是我們聞家三姑奶奶的孫女兒,三姑奶奶是個烈性子,當年婚姻的事兒出了一些變故,便離家了,文大人聽說從小失散,去了南洋,也不知道哪來的廚藝,大概另有奇遇?不過那性子和我那瞎了的三姑奶奶有些像……」
文臻忽然翻身而起。
編排她也罷了,反正不痛不癢,聞近純被逼到做微商代購,說到底也是自己搞的鬼。
但是辱及聞老太太,不行。
她剛起身,君莫曉就一把將她按下,偷笑道:「這一行你不行,我和厲笑來。」
她拉著厲笑,兩人在一邊嘀嘀咕咕,君莫曉還從懷裡不斷掏東西給厲笑,又和文臻道:「把你的護膚品交出來,別裝傻,我聽說殿下給過你不少胭脂水粉。」
文臻已經猜到她們要做什麼,忍笑在懷裡掏了掏,掏出一個小巧的木盒子,看似簡樸,卻是真真正正值一車藍狐皮的好貨,是當初燕綏在宮裡天天來她這蹭飯時給她從德妃宮裡偷渡過來的,木頭是大荒澤的一種叫做久檀的樹,只生在黑水沼澤中,以大荒澤異獸的精華鮮血滋養,十年才長一寸,百年才可成才,用來儲物自生異香,經久不散,且可明目清心,抵抗瘴氣,因為小巧,文臻便帶在身上,只是氣味實在太過令人印象深刻,她這種經常搗亂做鬼人士不敢使用。
厲笑出身公侯世家,是識貨的,嘖嘖一聲接過,躍下屋頂。
片刻後,一個端著托盤的婆子敲門,文臻一看,厲笑演技不錯嘛,連腰都加粗過了。
吱呀一聲,茶吉來開門,接過「婆子」端的燕窩湯。裡頭聞近純心思都在騙錢上,王女心思在護膚品,兩人頭也沒抬。
茶吉卻是個事多的,把燕窩揭開蓋看了看,不滿道:「怎麼都冷了!」
厲笑扮演的婆子,一邊致歉,一邊低聲嘟囔了一句:「不過一個戰敗番婆,也敢這麼吆三喝四。」
聲音不大不小,正夠茶吉聽見,當即柳眉倒豎,怒道:「你這婆子一張臭嘴嚼咕什麼!」伸手將厲笑一推。
厲笑給推得一個踉蹌,妙的是不向後倒,卻向前栽,正栽跌在門檻上,身上一個香囊摔了出來,香囊裡幾個東西骨碌碌滾了出來。
這響動驚得裡頭兩人都抬頭看來,王女起身走過來,正要問怎麼了,忽然鼻頭聳動,驚道:「好香!」
茶吉也忘記了罵人,伸手將地上的幾樣東西撿起來,厲笑大急要奪,茶吉一讓,將東西遞給王女,驚道:「殿下你看這幾樣東西,好精緻!好香!好美!」
她掌心正是幾樣胭脂水粉,除了文臻那個尊貴特異的久檀香,還有厲笑自己的黑螺鈿盒裝正紅口脂,七彩母貝裝的輕薄香膩的脂粉,以及君莫曉獻出的,由文臻提供方法,聞近檀研究出來的,用水晶琉璃小瓶裝的香水。還有一顆七彩斑斕琉璃珠,不過此刻已經沒人注意那個珠子了。
幾樣東西經過挑選,都是看起來並不華麗,卻精緻有格調。裡頭的東西更是萬中無一的精品,畢竟厲笑是厲家的小公主,從小到大都用最好的,君莫曉等人江湖撈日進斗金,文臻奇思妙想加上聞進檀妙手,香水更是獨一份的。
都是女人,對這些東西天然有分辨力,幾乎立刻,王女茶吉目光灼灼,聞近純臉色變了。
她立即道:「一個粗使婆子,沒得站髒了王女你的門檻,還不快滾!」
茶吉卻握緊手中的妝盒,道:「等等等等,你這婆子,你這東西……」
她想要問價,卻又不敢,這東西一看就比聞良媛的強百倍,這得多少錢啊。
她心中剛剛冒出一個念頭,聞近純已經道:「這婆子哪來這麼好的東西,怕不是從哪位貴人屋裡偷的吧?既如此東西我們留下查辦,你速速自己去前頭交代罪行罷!」
茶吉大喜。正要將東西往懷裡揣,就聽見婆子道:「良媛是指這幾件小物嗎?這是老婆子去集市上買給我孫女兒的,不值什麼錢,幾位貴人如果喜歡,儘管留下便是。」
聞近純:「……」
茶吉大喜,急忙道:「多謝多謝……等等你說什麼?不值幾個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