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隨即他身子一轉,地上散落的衣服不知怎的就全部穿到他身上,他小心的將皇后用床單裹好,往床下一塞。

這一系列事情做好,他才不急不忙的轉身面對孟扶搖。

轉過身時,他臉上竟然還帶著淡淡的笑意。

孟扶搖有點欣賞的看著這個男人,真正的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鎮定氣度,剛才那一幕對璇璣皇后是絕頂侮辱,對稱霸天下眾所尊崇的十強者又何嘗不是?然而他淡定如斯,對得起十強者一代宗師的身份。

看他對璇璣皇后那惡婦,竟然是真心相待,雖然不明白他怎麼看上那女人,但孟扶搖對一切誠摯純淨的感情都十分尊重。

是的,純淨。

在那女人身邊十餘年,比她強大很多倍,有太多的機會得到她,他卻始終未曾染指她,如果今日不是他們幾人合力的連環計,他玉衡一定是到死都乾乾淨淨的保護著她。

精神柏拉圖,絕大多數男人都做不到,尤其強大的男人。

正因為他愛她,所以他為她做一切事,無分善惡,只要她喜歡,只要對她有利——比如意圖拆散長孫無極和孟扶搖。

孟扶搖此刻突然明白了船上那夜,他明明來得及佔有她,卻將很多時間浪費在了欣賞上——他根本沒打算玷污孟扶搖,想做的只是讓兩人互相不信任互相背叛,達到分化他們的效果。

他做那些事,不是因為討厭誰想害誰,只是為了璇璣皇后而已。

孟扶搖突然有些出神。

她想,她孟扶搖也算殺人如麻,而她身邊的男子們,為了她要做的事幫她殺人如麻,只要她需要,他們就去做,這樣一想,就覺得,其實,也是一樣的。

站在各自的立場看,玉衡也沒有錯。

孟扶搖輕輕歎息一聲,手中金鞭一甩,淡淡道:「玉衡大人,你離開這裡,以後不要再管璇璣任何事,咱們的事,便算一筆勾銷了。」

玉衡默然,他立在如油的綿綿雨中,一言不發,細長的眼睛如這春雨光澤瀲灩,半晌突然奇怪的笑了笑,道:「我為什麼要走?」

孟扶搖看著他,只是這短短一刻,他的堅實飽滿的肌膚已經開始慢慢塌陷,一笑間眼角皺紋蛛網般漫開,童子功被破,一身功力付諸流水,他自然也不能維持他的駐顏之術,現在的玉衡,已經不會是她的對手。

「如果我要走,我會帶她走。」玉衡偏頭看看床底的璇璣皇后。

「抱歉,那不可能。」孟扶搖冷冷道,「事實上,我就算是殺你,也是理所應當。」

「那還說什麼?」玉衡笑,「孟扶搖,你不要以為你名列十強者,以為我失了一身童子功便穩操勝券,真正的強者,折了翼一樣可以飛。」

「那便飛一輩子吧。」孟扶搖微笑,「不用再下來了。」

話音未落,金光一閃!

她人在金光之上!

金鞭如一道金色的電光,筆直兇猛的刺破空氣,而孟扶搖踏著金鞭,身形也是一道更為凌厲的電。

她立在鞭梢,半空中腳尖一挑,鞭子旋開扇面般的金色光幕,團團一轉轉出呼嘯風聲,從鞭梢到鞭柄,劈頭蓋臉分幾個接觸點向玉衡上半身大穴罩下!

玉衡只是扭了扭身。

他扭了扭身,突然將自己扭成了麻花狀,一個柔軟的彈性極強的麻花,那麼電光火石中極其精巧的輕微一扭,那些凌厲的落穴全部落空。

落空那一霎,他手指從衣袖中掠出,輕輕在鞭梢一點,如同打蛇在七寸,鞭子立即軟軟的垂下來。

隨即他手指一撈,便要將鞭子撈到手中。

這幾招快若流電,轉換變幻如行雲流水羚羊掛角無跡可尋,而且一絲真力都不需要用,完全是四兩撥千斤的巧勁,卻又更上一層。

孟扶搖這一霎終於明白了那句「十強者前五和後五之間是個巨大的鴻溝,十強者前五名每名之間也是個巨大的鴻溝」的意思,一個排名第四的玉衡,失去武人最重要的所有真力,竟然在同列十強者之名的她面前不露敗像!

她這下倒起了好勝之心,玉衡招式精妙世所僅見,跟他酣暢淋漓的鬥上一場,自己定可以再上一層!

手指一勾,握拳成「鳳啄」之勢,她不去搶鞭子,反而直取玉衡脈門。

玉衡臉色一變,現在的他沒了真力,已經無法和孟扶搖渾然如意的真氣相鬥,身子一掣流水般退後,輕若鴻羽,竟像還能使輕功,但是孟扶搖知道,那大概只是玉衡那門武功,多年來練得身體輕盈,否則當初在船上,他也不能裝成被漕幫祭祀的人牲孩子了,當初鐵成抱他在手中,對份量可是一點都沒覺察。

當初船上那夜,回頭查找誰是嫌疑人,最後還是著落在那孩子身上——送他回去的護衛,在半路上失去了他的行蹤。

玉衡身子輕盈,等於輕功還在,再輔以招式精妙,只要不和孟扶搖拼內力,還可以支撐很長時間,孟扶搖抬眼看看天色,她不想在這裡浪費太多時間,她還要去宮裡。

她突然也飄了起來。

一張紙片似的橫著一蕩,直蕩到玉衡腳底,抬手「弒天」黑芒一閃,直戳他腳心,玉衡只有讓,他剛剛一飄,將落地還未落地時孟扶搖又蕩了過來,還是一模一樣一個姿勢和部位,存心不讓玉衡落地。

身在半空飄移,時間久了只能靠真力支持,以孟扶搖的真力,她可以不落地在半空飄很久,但是現在的玉衡卻不成了,每次將落未落時被逼得再次躍起,換氣不及,一口濁氣便始終那麼吊著,漸漸上升,衝撞得他頭暈眼花。

他目光一閃,眼神微怒,冷哼道:「當真虎落平陽被犬欺!」突然不再讓,直直橫身一移,一道青光般向孟扶搖撲了過來。

孟扶搖冷笑一聲道:「犬如果能欺你,那你不是連犬都不如?」「弒天」一揚,黑光嘯裂,兩人瞬間絞在了一起。

天地間頓起嘯哭之聲!

黑芒如闊大之斧,橫掃天地,曳著彗星般的巨大黑尾,在破了一堵牆的不大內室裡橫衝直撞,青光卻細長連綿,似這窗外不歇的細雨一般牽扯不休,細絲亂麻般的一層層繞著黑芒,黑青二色一團團逐對成逑,如臨波戲水一葦渡江,滿室飛絮般的身影裡迸射凝重華麗的光芒,其間還有玉衡搶去的金鞭黃金光芒一閃乍閃,黑青黃三色交纏,當真是一場漂亮的戰鬥。

玉衡的身子,始終不離那張藏了璇璣皇后的床,明明轉移到室外作戰對他比較有利,但是他依舊選擇了在室內和孟扶搖交手,他的招式輕綿複雜,不同孟扶搖的大開大合氣象萬千,更喜歡在小處下功夫,那般青金色的光影裡,一雙手便如世間最為靈巧的撫琴者,運指如飛,將殺氣騰騰的點捺按戳撇彈掠都展現得優美無倫,他的指節甚至可以使出五種不同的招式,每種攻擊方向都截然不同。

第一百三十七招,孟扶搖一聲清叱,滿天裡都是她飛揚凌厲的刀影,密織成網向玉衡當頭罩下,那爪影渾然一片相互連接,彼此之間密無縫隙,正是第七層第三級「如意」的精髓,渾然一體,無所不在,玉衡再擅長精巧騰挪,也無法在這樣渾金般的攻勢裡找到空子,而漫天亮白的光影裡,孟扶搖已經冷笑著迫近來。

玉衡突然也笑了笑。

他細長的眼睛如春雨瀲灩,身體也如春雨一般柔軟,腰間一轉,不知何時手中多了一隻金爪,指尖卻是慣常的尖頭,是圓的,像四根手指,十分奇特的造型。

他手指在金爪上一撫,瞇著眼睛有點感歎的道:「不用武器好多年……」手指那一撫不知怎的金爪便突然幻化開去,咻的一揚,極其精準的在漫天爪影裡尋著了孟扶搖的掌心,渾圓爪尖一彈,「中指」一捺,霹靂般直射孟扶搖掌心勞宮穴。

孟扶搖手一縮,將縮未縮前覺得一道勁氣飛射,竟然取的正巧是她真氣流動的節點所在,頓時心中一震,想不到玉衡手中還有這麼厲害的武器,似乎能根據敵手真氣流動來自動調節攻擊方向,阻斷對方真力流,尤其專破剛猛類武功,看來玉衡果然是個縝密的人,知道自己童子功雖然強大,但是一旦破戒便全無仗恃,特意研製了這個互補型的武器。

金爪飛射,玉衡單手掣著,眼角一挑笑道:「能逼我拿出武器……」

「拜託,你們十強者不要每次拿出武器都要來這麼緬懷的一句,」孟扶搖飛快的截斷,攤手道:「我聽著膩味。」

玉衡淡淡道:「死在這金爪之下也是很膩味的,因為太多了。」他橫指一甩,金鉤搶先出手。

黑青金光芒在那張方寸不過六尺的大床範圍內輾轉騰挪,床上的紗帳早被真氣摧毀,碎羽蝴蝶般悠悠飛了一床,承塵上粉塵簌簌而下,再在一丈之外瞬間消失,被巨大真力磨成肉眼看不見的粉末,春雨猶自未歇,卻一絲一毫也掠不進這窄窄空間,彷彿下在另一個世界。

《扶搖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