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色澤不斷變幻,光影斑斕,映出摩呼羅迦神使的驚恐與憤怒,帝非天的睥睨與漫不經心,拓跋明珠的猶疑與不安,和暗影深處,長孫無極的似笑非笑。
孟扶搖蹭到帝非天身邊,拉他袖子,咕噥:「大爺,你惹禍,不要害我跟著倒霉啊,我可沒打算挑戰整個長青神殿。」
「你退開就是。」帝非天滿不在乎,「自己先走,爺打夠了會跟上來找你的。」
他一伸手,一縷星火彈入睡著雲痕的大車,道:「到了這裡,爺要一路打上去,給他們看看扶風巫術的威風,現在沒空追你,這小子乾脆幫你救徹底,條件是,無論如何,幫我護好金剛。」
孟扶搖喜出望外,點頭如搗蒜:「使得!使得!」趕緊從長孫無極那裡抱過金剛,虔誠發誓,「從現在開始,金剛就是我的命,我的肝,我的眼珠子我的魂……」
金剛大爺死命掙扎,伸爪蹬孟扶搖:「干你老母,爺才不要做你的眼珠子!爺要挖你的眼珠子!」
帝非天對他家暴戾的寵看也不看一眼,伸指一彈,金光白光一閃,九尾元寶都被他彈了回來:「把這些累贅統統帶走,爺沒空照料!」
孟扶搖一手一個拎了,熱淚盈眶的喃喃:「爺你真大方……」
她將那兩隻自己的寵揣袖子裡,將金剛大爺放在了肩頭最尊貴的位置,以示對慷慨善良的巫神大人的感激,其實帝非天心裡,只是一心想展示巫神威風,不屑於用任何強大異獸來作為助力,並且已經玩膩了元寶大人而已……
覺得佔了莫大便宜的孟扶搖感激涕零,巫神大人卻仰頭,露出奸詐的微笑——金剛放在他身邊,他一向漫不經心,一路打上去那鳥倒有可能出岔子,但是現在給了孟扶搖……他相信,因為雲痕被救感激萬分的孟扶搖,一定會真的把金剛當做自己眼珠子來保護,那一角魂靈跟著她,比跟他自己安全多了。
那娃實心眼啊……巫神大人如是想。
「摩呼羅迦使!」拓跋明珠看見這等戰況,俏臉煞白,衣袖一揮急急道,「來者凶悍,視我神殿神威於無物,本使立刻為你趕赴神山,求得殿主神示再來援你!」
「緊那羅使請便!」摩呼羅迦使看也不看她一眼,答得硬邦邦,兩部關係他心中有數,也不指望緊那羅援手,保不準抽冷子使暗劍的,還都是自己人。
「走!」拓跋明珠才不管他什麼臉色,手一揮當先馳去。
孟扶搖揣著自己失而復得的寵緊緊跟上,看著四面八方呼應竄起的各色煙花,心中盤算著這頭巫神的出現將會吸引多少神殿力量,有沒有可能替自己減輕些壓力,想著想著又覺得利用巫神大人有點過意不去,忍不住一回身,正看見巫神大人獰笑著,眼中光芒閃閃,緩緩的抬起腳,踏向已經栽倒在地的摩呼羅迦使的臉……
孟扶搖立刻覺得,其實,也許,大概,對這頭強大的猙獰的好鬥的不為道德觀念社會倫理束縛的巫神大人來說,只要有架打,不管利用不利用,都是幸福的……
穹蒼神治六十三年八月初,巫神帝非天闖入穹蒼內境,在長青神山腳下覆滅正待回山的摩呼羅迦部巡察使隊伍,殺摩呼羅迦神使,隨後迎戰趕來赴援的神山駐軍和八部屬下,以變幻無窮的扶風神通巫術,挑戰統治穹蒼三百年的長青神殿神術,宣稱要將八部踩在腳下,等長青神殿殿主厲雍一步一拜來見,巫神大人人狂,出手更狂,一路辟易血雨紛飛,駐軍和八部連連告急,訊息雪片般飛向神殿中心,神殿為此緊急聚會,並在接連鎩羽之後,由七位長老聯名下令,抽調負責守衛四大境,最為驍勇善戰的摩呼羅迦部天影軍,迎戰帝非天,勢必要將這狂徒攔阻在長青神山之下。
巫神帝非天以一人之力攪動穹蒼風雲,長青神殿的注意力,一時之間都被悍然北上挑戰的強敵所吸引,而自請「通報敵情」的緊那羅使及「阿修羅副使」一行,經過日夜趕路,已經到了長青神山腳下。
「強敵來犯,不知道四境會不會因此變動。」長孫無極駐馬山下,遙望前方茫茫雪山,山腳下不知道哪來的風,盤旋迴繞強勁飛舞,將眾人衣袂長髮都掀飛而起,長孫無極烏髮散在風中,襯得臉色有些蒼白,微微仰首,似乎在聆聽蒼穹深處傳來的聲音。
拓跋明珠將衣領上的裘毛豎起,不為擋風,只為顯示一分楚楚可憐的韻致,眼波流轉嫣然道:「世人都道穹蒼四境,九幽、暗境、雲浮、天域,以為那是固定處所,卻不明白咱們的四境其實是四方大陣,在哪裡都可以設得的,如今那人來犯,摩呼羅迦部損失慘重,一定已經將四境調整過了。」
「四境流動向來只由摩呼羅迦部掌控,其取勝之道,便在於出現得神鬼莫知,在敵人尚未察覺之時便已入陣,以有備算無備,怎能不勝?」長孫無極笑道,「所以你我縱在這裡猜測,也是猜不著的。」
「殿主神通天人,應該是可以知道的。」拓跋明珠道,「聖主殿下一旦就殿主位,神通大法醍醐灌頂,繼承殿主一身神術,也是可以的。」
長孫無極點點頭:「世人皆道我長青神殿神術威凌天下,其實卻不知真正神術向來只掌握於少數人手中,長青之所以長青,真正靠的還是絕頂武力。」
「既是神術,人人都擅,那還神什麼?」拓跋明珠笑,「聽聞殿主飛昇指日可期,真是我殿上下莫大福祉,只是不知道會是哪位大王,繼承殿主尊位。」
長孫無極瞟她一眼,淡淡笑道:「剛剛姑娘你還說,聖主殿下會就殿主位。」
「阿修羅使就沒有想過,世事會有例外麼?」拓跋明珠意有所指的笑,「副使不會不知道,緊那羅王與聖主殿下之爭吧?」
長孫無極笑而不語,拓跋明珠卻是不肯放過這個話題,道:「緊那羅王也是殿主一門中人,有迦樓羅王和諸長老全力支持,據說連新立不久的乾達婆王也十分欣賞緊那羅王,如今殿主飛昇在即,聖主尚未回歸,一直保持中立的阿修羅部,難道至今沒有取捨嗎?」
「在下不過阿修羅部一個派遣出外的副使,哪裡能知道大王的聖斷。」長孫無極仰首看向遠方神殿,輕輕道,「無論哪位大王就殿主位,在我看來都是好的。」
他有意無意,半回身瞟身後孟扶搖和雲痕一眼,那兩人都仔細聽著,知道此刻的談論至關重要,孟扶搖越聽臉色越白,不是畏懼,而是對長孫無極言語中顯露出來的對長青神殿的熟稔。
僅憑套話,是不可能對長青神殿瞭解到這個程度的,到了這個時候,長孫無極的身份已經呼之欲出,孟扶搖靜靜聽著,手指卻慢慢絞住了手中的韁繩,一點一點,勒緊。
他果然……是長青神殿的弟子。
絕頂武功,強大師門,一路相伴走來的太多端倪,向她慢慢揭示了長孫無極的師門定然非同凡響,除了高踞神山的長青神殿,還有什麼地方,可以教得出長孫無極這樣的奇葩?
然而此刻明白他的身份,孟扶搖並沒有一絲喜悅,甚至猶疑著,向後退了一步。
自己一路來穹蒼,直到這裡都暢通無阻,緊那羅使做了保護傘,四面查尋的人被調開,很明白都是無極的手腳,他為了她甚至不惜欺騙緊那羅使,直入這穹蒼山腳禁地,將長青神殿的秘密一一告訴她,這些行為一旦被神殿發現,他會受到怎樣的處罰?
武林中人,欺師叛道是極重的罪名,在哪裡都是死路一條,長孫無極雖然富有一國,但在長青神殿,還是人家的弟子,如果具有大神通的神殿殿主,掌握有他的軟肋之處,無極要怎生抵抗?
孟扶搖很瞭解神棍,尤其這種****統治的神棍,如果沒有一點私下的手段,絕不可能穩固統治一殿一國巋然不動,愚昧的百姓可以相信神權產生愚忠,但是長青神殿高手濟濟,憑什麼多少年臣服一人之下?
想到這裡,孟扶搖激靈靈一個寒戰,身側雲痕立即伸過手來,試圖為她攏緊披風,孟扶搖側首對他勉強一笑,看他眼中神采流動,很明顯功力又上一層,不禁微微有些歡喜,然而看著雲痕死裡逃生,如今得以相伴她身側的滿足笑意,她的歡喜裡,突然又生出淡淡酸楚。
她暗著眸光,神色慘淡,雲痕疑惑的看她,孟扶搖搖搖頭,只看著前面,那一直和拓跋明珠言笑晏晏,始終頭也不回的背影。
能說什麼呢?
無極。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那麼聰明,我一直以為你只是將長青神殿的內情探聽得比較清楚而已。
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的身份,那樣我從一開始就絕不和你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