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誰要亡我,我必滅他(2)

墨荷一鬧,她就反應過來,八成是邰世濤太優秀,邰家其餘子弟怕被他壓了風頭,這是要下手抹黑他了,不過這法子……

好吧,大戶人家,這法子其實很合適。只是她不明白,墨荷要如何證明腹中孩子是邰世濤的呢?狗血的滴血認親?

剛才這四周還十分安靜,此刻墨荷一鬧,就好像天地覺醒,整個邰府又熱鬧起來了,隱約聽得一堆人的腳步聲,又往這邊來了。

可憐邰家老爺們,最近靴子底都被地皮磨破了。

墨荷哭叫幾聲,確保外頭來的人已經聽見她的慘叫,立即毫不猶豫,頭一低。

「砰。」

腦袋撞在樑柱上的聲音很脆,太史闌一瞬間想到夏天熟爆了的西瓜。

等她一低頭,西瓜當真熟了。

太史闌蹲下身,一探她呼吸,忍不住皺起眉頭——原來還是有意料之外的事的,她猜得到過程,沒猜到結局。墨荷竟然就這麼爽快地尋死了。

決心真大。

又是「砰」一聲,邰世濤也暈了。

再「砰」一聲,門被及時地踹開了。

三聲幾乎同時發生,電光火石一瞬間,太史闌只來得及做一件事。

她將袖子裡的人間刺,金色的刺尖,刺入了墨荷的脈門。

「濤兒!」衝進門來的人,怒吼聲驚天動地。

安州總管,邰家家主邰柏,在外面聽見墨荷的慘叫已經臉色鐵青,等他匆匆趕到,一眼看見墨荷屍橫就地,散開的衣襟還可以看見處處淤痕,頓時怒氣便如洪潮,嘩一下暴湧出來。

他怒目盯著邰世濤,先是一揮手,一個婆子立即過去,摸了摸墨荷的肚子,隨即默默對他點點頭。

邰柏渾身一震。

「你這逆子……你這逆子……」他渾身顫抖,怒目盯著被他霹靂大喝震醒,還一片茫然的邰世濤,「給我拿下!」

立即有膀大腰圓的小廝上來,胳膊一抄,拎小雞一樣拎起了邰世濤。

「父親!父親!」邰世濤一眼看見墨荷屍體,險些再次暈去,但他拚命咬著下唇,支撐著不肯暈,淒聲大叫,「不是我!不是我!她誣賴我!您聽我說!您先聽我說——」

「你這畜生!」邰柏縮在一起的五官都似被怒氣撐爆開,「你是不是要說你冤枉?墨荷是你貼身侍女,跟隨你多年,好端端地要誣賴你?她都以死明志了,你還敢賴?」

太史闌摸摸下巴——確實,這才是這個狗血的計策裡,最陰毒最狠辣的地方,按說墨荷一死死無對證,似乎是個蠢招,但此刻「人贓俱獲」,任誰都會對墨荷最後的話深信不疑——最大不過生死,有什麼陰謀也要活著才能施展,她都以死指控了,還能有假?

「爹爹!不是我!不是我!」邰世濤神情淒切,拚命掙扎,兩個護衛紋絲不動,任他的指甲在書桌邊抓裂,帶著殷殷血跡脫落。

邰柏微有震動,他身邊一個面色白皙的少年卻忽然幽幽道:「三哥哥,你那墨荷,對你可是一往情深,前陣子還和我的丫鬟悠兒說,你許諾她會扶她做姨娘,其實這也是件好事兒,你去求爹爹,萬無不准,怎麼就鬧成這樣……」他憂心忡忡歎一口氣,「聽兄弟一聲勸,你還是認了吧,一個奴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兒,你這樣抵賴著,反倒惹大伯伯更生氣,何苦來?」

「世成!」邰世濤一聲怒吼,霍然轉頭死死盯著那白皙少年,「你胡扯!卑鄙!」

邰世成冷笑一聲,後退一步,搖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模樣。

「你還有臉罵兄弟!」邰柏怒氣更盛,狠狠一揮手,「拖出去!先拖出去打!打到他認為止!然後給我送回袞州莊子上去!我這輩子不要看見他!」

「是!」兩個護衛轟然應一聲,拖著邰世濤就向外走,邰世濤掙扎著,抓桌子,抓椅子,抓一切可以攀附的東西,卻絕望地發現,他什麼都抓撓不著。

一屋子人,無人說話,無人勸解,神情漠然的眼底,依稀可見跳動著幸災樂禍的光。

包括自己的親人。

小小少年,在這一刻忽然長大——明白世間至親,原來也未必能予以依靠和信任。

在無盡的憤怒和絕望裡,少年忽然仰頭大喊,「娘!姐姐!」

「別叫了,一個死了,一個也快死了。」邰世成一臉詭笑,俯在邰世濤耳邊,輕輕道。

護衛將邰世濤拖到門邊。

一隻手臂,忽然橫在了護衛身前。

太史闌的手。

她一直等到現在才出手,一方面是等人間刺最後一刺回魂的效用發揮,一方面,是她要這天真少年,看清楚他的家人。

她不會在這裡停留很久,但他還要在這裡生存,如果始終這麼天真無知,也許明年她就可以給他掃墓上青草。

無情和攻擊和冷漠的陷害,是人心造就的冰井,或深墮入淵,或破冰而出。

沒有第二條路。

「世蘭!」邰柏厲喝,「你讓開!這不是你管的事!」

「一群傻叉。」太史闌說。

「……」

沒人聽懂這話的飽滿含義,都瞠目看著她。

太史闌有點遺憾她的罵人沒收到震撼效果,更加不高興地一指地上,「人都沒死,瞎咋呼什麼?」

眾人回首,赫然看見,地上墨荷竟然睜開了眼睛。

一時鴉雀無聲。

「沒死又怎樣?」邰世成冷笑,「難道能顛倒黑白?」

太史闌不理他,拍拍墨荷的臉,「說話。」

墨荷呻吟一聲,虛弱地轉過眼,看住了邰世成,邰世成臉色微微變了,隨即冷笑一聲。

太史闌懶得看他一臉篤定的模樣,倒是等下他的嘴臉要好好欣賞。

「五少爺……」墨荷語氣輕弱,卻字字清晰,「我聽你的話栽贓給三少爺……你放過我的家人好麼……」

死寂般的靜默。

半晌之後,太史闌仰首,譏誚一笑,過去牽了邰世濤的手,兩個護衛想攔,被太史闌冷冷一看,慌忙縮手。

「世濤。」太史闌聲音不高,卻很清晰,「你記住。便是親戚家人,也難免重利、薄義、寡恩、偏狹,不堪依靠。你唯一能靠的,是足夠勇敢的你自己。」

《鳳傾天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