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史闌也跟隨轉身。
屋內一覽無餘,絕對沒有她猜想在此養傷的李近雪,她還留這裡幹嘛,等著長針眼?
她剛剛抬腳,驀然風聲凌厲,一道烏光直射她雙目——
「咻。」
烏光止歇,斂在了容楚雪白的手指間。
面對太史闌疑問的眼光,容楚將那黑色暗器扔在草叢裡,神色森冷,「是我的錯,我不該跟著你。」
太史闌默不作聲——南齊的男人都很危險嗎?今天遇見倆男人,兩次都招來刺殺。
「讓她走。」容楚淡淡地對竹屋道,「她是我護衛。」
有人桀桀笑了一聲,卻看不見人影。
這人聲音很怪異,非男非女,腔調矯揉造作,「國公此言差矣,我家主子吩咐了,您身邊的朋友,我等都得必須好好招待,奴才們不敢違背主子的意思,請國公見諒。」
「招待」兩字咬得有點重,太史闌明顯聽出了裡面的敵意。
對方應該對容楚沒有惡意,否則護衛不可能退走,但對方語氣又帶有一種奇怪的敵意,尤其是對她。
太史闌腦海中忽然跳出「佔有慾」三個字。
她搖搖頭,自己也不明白這感覺哪裡來。
黃昏的光影打在容楚臉上,他臉色微微有些模糊,聲音也顯得更加低沉,「你是西局的哪位?大老遠奔安州來,不知道有去無回麼?」
那難聽的嗓音似乎頓了頓,再開口幾分黯然,「我們做奴才的,主子開口,便只有去做,別的,都不敢想。」
「這回她要你告訴我什麼?」
「主上說。」那聲音變得漠然,一副複述口氣,「國公辛苦了。想必國公實在太辛苦,以至於南境訪查民風這一小小差事,也讓國公在此停留了這麼久。如此辛苦,豈可再夜晚寂寞?特送來美姬兩雙,皆性情溫婉,身體康健、無毒、不識武功,不攜兵刃,請國公放心取用。」
「她是在告訴我她的賢惠嗎?」容楚似乎在笑。
那人卻似不敢接「賢惠」這個詞,只垂首道,「國公如果有疑問,或可當面問主人。」
「人我看見了,你話也傳到了,現在你可以走了。」容楚微笑,話卻說得毫不客氣。
「是的。」那人道,「還有最後一句話。」
容楚忽然眉頭一皺,似乎來不及說什麼,伸手就去拉太史闌,太史闌下意識避讓,手一甩,正在此時她聽見那難聽嗓子道:「主子說,除了她給你安排的,其餘任何在你身邊的女人,她都不喜歡。」
「咻咻!」
話音剛落,厲嘯連響,青光爆射,屋子四角忽然一震,射出一蓬弩箭來,箭短小尖銳,來勢極快,看那籠罩範圍,不僅針對太史闌,甚至連容楚都包括在內!
容楚在弩箭飛射之前就已經飛身而起,躍起時抓太史闌抓了個空,他半空一個旋身,伸手試圖再次抓住太史闌,但此時弩箭已至,來不及再有別的動作,容楚冷冷一哂,擋在太史闌身前,衣袖揮起。
雪白的衣袖在黃昏的暮色裡捲蕩若舞,像一道流動的冰牆,四面八方圍攏擠壓,裹住那些尖銳的飛箭,發出一陣鏗然的悶響。
那些飛箭密集不斷擊在衣袖上的聲音,掩蓋了此刻天地間一切聲響,太史闌眼看所有箭,竟然都被容楚一道衣袖輕描淡寫接了下來,正專心研究他的袖子,忽然心中警兆突生。
野獸般的敏銳直覺,提醒她,抬頭!
危險來自天上!
太史闌霍然抬頭,一眼看見頭頂樹梢下,一道黑色的繩圈,已經無聲無息到了她的頭頂!
真正的殺手在這裡!
真正的殺手還是只對她!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還來不及有任何動作,繩圈套下!太史闌喉頭一緊,已經被吊起!
容楚霍然回首,眼神中厲色一閃而過,衣袖一甩,裹在袖子裡的弩箭,齊刷刷射向黑色繩索!
鏗然連響,箭頭全部射中繩索,但繩索竟然不斷,拉扯著不斷掙扎的太史闌,越吊越高。
容楚一聲低叱,飛身縱起,身在半空抽劍,半空中青光如匹練,捲向他們此刻所站的這棵合抱粗的大樹。
他反應極快,知道繩索特製,兵刃不可斷,立即出手斷樹!
灰影一閃,從竹屋中射出,手中長刀一點,點向容楚後心,試圖阻攔他。
容楚頭也不回,冷喝,「來殺我!」
那人沒想到容楚竟然不管背後來刀,他哪裡敢出手傷容楚,大驚之下動作一慢,容楚長劍已出!
似霓虹自黛青天際生,似明月自臧藍滄海生,似一切光輝在宇宙深處生,剎那間,掙扎中窒息欲死的太史闌,逐漸模糊的視野,也被那一霎極致光華照亮。
天地暗灰如鴻蒙,混沌的色彩裡,一點亮光似自天涯而來,穿透蒼穹如白電,倏忽跨越千萬里,然後,如雪色大麗花,綻放。
滿目輝光。
「嚓。」
百年老樹一劍斷。
「砰。」
一劍斷樹的容楚並不罷休,半空一翻身,一腳蹬在那收勢不及的灰影身上,將他重重蹬在樹身上。
「啪。」
飛奔的衝力、容楚的腳力和撞擊的作用力疊加,那人仰頭哇地噴血如火焰散,沉重的大樹也瞬間轟然倒落,將竹屋砸碎。
驚呼慘叫聲起,容楚並不停留,腳尖在倒下的樹身上一點,飛快掠向落地的太史闌。
太史闌沒有暈去,樹倒那一刻繩子鬆開,她立即抓住繩子一扯,將繩子扯在手中,以避免再次被人勒喉。
她從來就有野獸般的直覺,還有野獸般的恢復能力。
那頭持繩的人剛被容楚斷樹聲勢所驚,沒想到太史闌反應這麼快,繩子竟然被奪去。
太史闌繩子到手,頭一抬,眼睛已經盯住了倒下的樹叢裡,一個狼狽爬起來的人,二話不說便衝了過去。
此時容楚剛掠來準備給她渡氣,掠到一半,停住。
他看見那披頭散髮、脖子上還有一道淤痕的女子,眼睛血紅,狼一般地跳起,一頭撲倒了一個剛從斷樹下掙扎出來的男子,死死壓在他身上,一肘抵住他咽喉,一手拿出剛剛勒住她脖子的黑色繩索,往那人脖子上一繞,雙手交錯一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