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太史闌看也不看一眼,答。
有種你就裝吧,有種死賴在裡面不出來,最好泡到皮膚爛掉。
她挺直背,大步到床邊,躺下睡覺。
她才不關心容楚怎麼從桶裡出來,反正窗戶門都拆了,他無論以什麼方式出來,都難免被底下衝進來的娘子軍們看到。
暴露狂,想被看?那就被看個飽吧。
太史闌舒服地翻個身,背對容楚,聽見嘩啦的水聲。
出來了?
她等著底下的尖叫。
尖叫沒等著,卻看見刀光。
刀光並未衝她而來,而是在她身後施展,像高山懸冰瞬間被風吹動,迸出瓊玉萬顆,又或者晨日自蒼山背後緩緩升起,剎那間明光渡越,籠罩萬象。
整面牆壁上都反射著那樣燦爛的光,太史闌不由自主閉上眼睛。
眼一閉,忽然覺得身子一沉!
她霍然睜眼,感覺到整間房似乎都在下沉,遠處似隱隱有驚呼,她一把摟住熟睡的景泰藍。
下墜時間很短,「砰」一聲,她身子被震得一跳,這回聽到身下有尖叫。
身下……?
她低頭,看見自己的床不知何時架在另一張一模一樣的床上,「下鋪」的一對男女,正摟一起拚命尖叫。
頭頂有簌簌灰塵落,隨即又一聲輕輕落地聲響,她看見容楚的澡桶,悠然地落了下來。
他的澡桶落在屋子正中,水花不濺,一件雪白柔軟的寢衣從上頭飄落,容楚款款伸手接了,邁出澡桶。
水花一濺,修長的雙腿在水汽中一現。
太史闌轉頭。
下鋪的倒霉男女只顧尖叫,哪管什麼美男出澡盆。
柔軟的寢衣如雲般,一個旋身已經在容楚身上,他自如地伸個懶腰,回眸對太史闌一笑。
太史闌只覺得這笑容無比刺眼。
她看看上頭——樓板已經多了兩個大洞,一個方的,一個圓的。
就在剛才,容楚出刀,毀掉了床和澡桶下的樓板,從二樓落入一樓?
這就是他離開澡桶的方式?
太史闌忽然覺得,這男人看起來風**致,陰險狡詐,其實行事的霸道程度,也沒比她差多少。
「兩位。」容楚柔聲對那野鴛鴦道,「我想和你們換個房間,如何?」
他砸破人家屋頂,澡桶落在人家地上,床落在人家頭頂,還問人家「如何?」
人家當然,「奈何奈何,幸如之何!」
眼看下鋪的兄弟招呼都不打一個便倉皇逃奔,太史闌坐起身,居高臨下看著容楚。
容楚仰頭,看著女子掛在床邊兩條長腿,覺得她說話雖然硬梆梆,其實腰線還是挺柔軟的。
「需要我接著麼?」他微笑對太史闌伸開雙臂。
太史闌的回答是砰一聲抱著景泰藍跳到地下。
折耳貓變身荷蘭豬,這麼折騰依舊不醒。
容楚看太史闌的動作,很明顯不會武功,但很明顯身體協調性和素質都超出常人很多,不是先天得來,是後天勤練而成,她的手不細膩,指間都有磨出來的繭子。
這個孤僻怪異善惡難言,又風華颯颯恍如男子的女子,她到底來自什麼地方?
太史闌抱著景泰藍出門換房,這間房破倆大洞,容楚喜歡他自己住去。
上房已經沒有了,太史闌算是嘗到了她和容楚做對的苦果,那些追逐而來的女人,已經住滿了附近上房。
能在外自由投宿的女人,自然都是走江湖賣藝俠女之流,於是整晚太史闌都聽見屋頂上高來高去踩瓦的聲音,和那些曲折幽微的野貓叫春聲交相呼應,不過倒沒聽見容楚那邊什麼動靜。
這雖讓她煩不勝煩,不過心情還不錯,因為容楚會比她更煩。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有人會說不上算,太史闌可不這麼認為——敵人好歹比我多死二百。
睡得迷迷糊糊的太史闌快意地翻了個身,她剛才夢見容楚被一個三百斤肥婆壓住,心情甚好。
然後她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往她懷裡拱。
她也沒在意,以為景泰藍冷了,還把他往懷裡摟了摟。
隨即她就覺得胸前如被豬拱,一陣微痛……
「景泰藍!」她唰一下蹦起來,一把揪起那小流氓。
小流氓睡得迷迷糊糊,掛在她身上不鬆口,奶聲奶氣嚷,「餓……我餓了……」
太史闌拎著景泰藍,正準備一百八十度把他送到屋內軟榻上去——她就不該好心,怕他掉下床和他睡一起!
剛剛拎著肉球轉身,還沒來得及發射,她忽然僵住。
對面,單獨的軟榻上,一人單手撐頰,閒適地躺平,笑吟吟地瞅著她的某個被叼住的部位。
溫柔地道:「我也餓了。」
此時此刻,再沒有比這句話更有殺傷力的了。
太史闌瞬間射過來的目光,化成實質,足可秒殺千軍。
其實月下榻上慵懶輕臥的姿態是很誘惑的,落在雪白寢衣上的夜來香花瓣是很有意境的,窗前一彎月光下唇角含笑的容楚看起來是很美的。
可惜不解風情太史闌,只恨不得把他連同他的寢衣軟榻都抬到小倌館去。
不過她最終的選擇,是將手裡的小流氓,砸到了大流氓的懷裡。
「餓了是吧?」她對終於被砸醒的景泰藍露出冰冷的笑容,一指容楚的胸,「吃他的!」
容楚,「……」
守在門外的趙十三,默默撫胸……
太史闌大步出門,長吁一口氣,決定這回換間下房——離那兩隻瘋子遠點!
走不了幾步,她忽然停住。
容楚好像是故意氣她的?
他要做什麼?
他要氣走她,好單獨和景泰藍相處?
此時太史闌冷靜回想,開始察覺,容楚對景泰藍的態度不對勁。
他似乎……是認識這孩子的。
認識,為什麼不認?還是要驅走她再認?景泰藍到底是什麼身份?
再說把那兩歲孩子丟在容楚這樣的狐狸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