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把抱起景泰藍,遞到趙十三懷中,順手拿起太史闌兩隻靴子,看一眼,拋進山谷。
「怎麼離開?」他笑問。
太史闌瞥他一眼,坐起身,穿著布襪的腳落在地上,轉身就走。
李扶舟立即跟上去,溫聲問:「我把靴子借你好不好?」
「好。」太史闌從來不胡亂逞能。
李扶舟便要脫靴。忽然容楚飄了過來。他瞟一眼李扶舟,再看看太史闌,兩人對答溫和,態度雖然平常,但多少瞭解太史闌性格的容楚知道,她這樣眼神溫和,願意接受他人幫助,有多難能。
她才見過李扶舟幾次?
回想她唯一一次向他求助,原來就是為了尋找李扶舟下落,那時兩人不過初見?
容楚微微吸了口氣,忽覺有些煩躁,卻不知煩躁由何而來,隨即他便笑了。
「我剛才的話還沒說完。」他道,「你只能這樣離開。」
話音未落,他單手自太史闌腿彎一抄,一把將她抱起。隨即快步下山。
李扶舟頓住。
趙十三目瞪口呆,險些把景泰藍掉下地,趕忙伸手抄住。
太史闌突然到了容楚懷裡,饒是她不動如山,也不禁微微一怔。
此時她在他懷中,屬於他的芝蘭青桂香氣襲來,比哪一次都清晰好聞,臉側的胸膛,隔著絲緞也能感覺到似硬實軟的奇特彈性,力度飽滿,從她的角度,正看見他的下巴,並不像她感覺裡那樣面白無鬚娘娘腔,起了青青的胡茬,讓人想起男人的性感,那樣的性感,在香氣裡,肌肉裡,臉部的每一個細節裡,抱著她的有力雙臂裡。
遠觀時他妖嬈美貌,靠近時卻只覺得,那是個連靈魂都蘊滿力量的男人。
太史闌坐在他懷裡,認真思考——她是該掙扎呢打人呢還是不動呢?依她的性子,如果還穿著鞋子,自然是立即跳下大步離開,但此刻沒了鞋子,這遍地尖石要走路就好比過釘板,她有必要這麼傻?
她還想像了一下三位死黨此時可能的舉動,嗯,大波必然是兩眼放光趁機襲胸的,君珂必定是不顧一切紅臉逃開哪怕踩尖石的,文臻要看情況,喜歡的話裝嬌羞,不喜歡的話踹子孫根。
她是太史闌。
所以,那就抱著吧,估計看起來也沒啥情調,和抱根木頭沒區別。
她端端地躺著,雙手抱胸,面無表情看風景。
容楚卻不覺得是在抱木頭。
那個看起來那麼硬的女人,身子……竟然這麼軟!
抱住她的那一刻,他竟有剎那的震驚,忍不住要這麼歎上一聲,造物主的神奇。
她的肌膚似乎蘊藏比他人更明顯的彈性,柔軟而有力度,於是接觸到的部位便因此生了奇異的感受,每一寸肌膚的碰觸、細微相撞、輕輕彈開、再撞、再彈……都起伏如波激浪湧,如星光彈射,每一迴旋,激盪銷魂。
很難想像,隔著衣服的相觸,也會讓人心猿意馬。
是當真她天賦異稟,還是內心裡心緒異常,以至於過於敏感?他也不知道,只貪戀這一刻奇妙的感受——平靜深處的波濤明滅,天空裡曳過流星璀璨的華光。
下山的路因此彷彿過得很快,很快……
到了山腳下,太史闌記得營內靠近後山的地方平常是沒人的,不想此時,黑壓壓一片人頭,百分之八十都是女人,個個目光灼灼,眼神發藍。
也不怪她們眼睛藍臉色綠,二五營這種落後營,雖然無福見過容楚,但眾人看著太史闌上山時伴著二五營第一美男,下山時更誇張,居然抱在另一個美男懷中,真真叫人情何以堪。
沈梅花站在最前面,單手撫胸,疼痛不勝地道:「這年頭是怎麼了?但凡平頭正臉點的男人,眼神都不好,我這樣的美人沒人看見,盡沖歪瓜裂棗去了。」
容楚神態自若,將「歪瓜裂棗」抱得更緊了些,微微垂頭,戲謔地看她,想要在面癱臉上看見羞澀之類的情緒,或者不安也是好的,結果那女人瞟也沒瞟他,抬手對遠處招手,「沈梅花,借雙鞋!要新的。」
「我就一雙新鞋!」
「你拿來,」太史闌平靜地道,「這人給你摸。」
「你說了有用?」沈梅花歡喜而半信半疑。
「他在追我。」太史闌點頭,「很聽話。」
「砰。」容楚雙臂一鬆。
太史闌早有準備,穩穩落地,反正地上已經沒有石子了。
沈梅花狂奔而去,瞬間狂奔而回,拎一雙精緻的新鞋,太史闌不喜歡華麗的東西,皺皺眉,還是穿上了,一抬頭迎上沈梅花渴盼的目光,才想起來自己的承諾,一指容楚,「哪,去摸。」
沈梅花:「……」
似笑非笑眼神陰鷙的容楚,冷颼颼站那裡,忠犬趙十三單手按刀,看那模樣,不僅沈梅花摸一下會挨刀,連太史闌都在他眼神殺氣範圍內。
沈梅花再一轉頭,太史闌已經蹭蹭兩下,把鞋子上她精心繡了幾天的繡球給拔了扔了。
「太史闌!」沈梅花的尖叫穿透雲霄,「老娘和你不共戴天——」
太史闌淡定地頂著各色複雜目光回宿舍,順便邀請李扶舟,「剛才你還沒和我說,選什麼課目比較好。」
李扶舟微笑頷首。
容楚端著下巴,站在那裡,似乎在等什麼,太史闌視若不見從他身邊擦過。
晉國公眼神有點陰沉,趙十三打個寒噤——上次看見這種眼神的時候,有人很快死了……
趙十三心中一萬次祈禱太史闌最好懂點眼色,比如邀請他家國公也去屋裡坐坐啥的,哪怕是客氣話也好呢,結果太史闌眼裡好像就一個李扶舟,一陣風地過去了。
趙十三正思索著是裝不知道好呢,還是去撫慰國公好呢,就見國公招招手,悠悠然也跟著去了,趙十三眼底浮出一泡淚——好大度,真男人!
「十三。」真男人在前頭悠然而行,道,「通知院正和舍監,前頭寒門子弟用的梅心院太過破舊,有礙觀瞻,從今日起全部搬出,另建院舍居住。」他彷彿剛剛想起來一般,隨口道,「哦,太史闌那間,直接鎖了吧。她們的東西,先挪到我的精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