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管低頭笑著不敢接話,容楚低頭看看自己,又歎息,「唉,好像胖了點?也好,醜一點和那丫頭更配些。」
管家揉著枕頭,心想「那丫頭」是誰呢是誰呢?還有這麼重要的消息要不要告訴老夫人呢?
容楚將手中文書飛快地翻了一遍,他手裡拿著的是近期西北地域的軍事動向分析,他的書房幕僚們早已寫了節略,表面上看起來一切如常。
軍報在容楚手中嘩啦啦翻成一條線,他的手忽然一停,抽出一張來仔細看了看,喃喃道:「西番頻頻出沒那蘭山西線,天紀軍嚴陣以待。」又看看下面幕僚的批注「外衛認為此舉,或為西番故佈疑陣,或為西番將大舉攻天紀本營,愚等以為,西番蠻人,素日不擅行軍佈陣,奇詭之道,想必近期欲圖跨越那蘭山,搶奪山下草場,定無重大戰事發生。」
容楚眼睛微微瞇起——那蘭山?天紀軍駐地西側五十里,其後是西番疆域,那蘭山北側氣候寒冷,南側草場豐美,西番一直試圖搶奪南側草場是真的,但是翻越高山並不方便,兩山阻隔,就算奪下地盤也難以長駐,早在當初他駐守西北邊境時,西番就幾乎已經放棄了那個打算,怎麼忽然又對那蘭山感興趣了?
「那蘭山……那蘭山……」容楚手指敲著桌面,指節無意識地在桌上劃出一條起伏的線……忽然眼神一凝,將軍報往桌上一丟,起身道,「備馬,通知在京護衛,我要出門!」
管家未及應答,忽然一人重重道:「這時辰你要往哪去?」
容楚一頓,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一轉身微微一躬,「父親。」
再一抬頭看見另一個人,苦笑更深,「母親。」
老國公六十開外,國字臉,濃眉,左眉上一道褐色的疤,看起來是哪次戰役的戰利品,並不難看,反多出幾分鐵血蕭瑟的氣質,只是嘴角時時有點下撇,顯得十分威重。
腰板硬朗的老國公,背著雙手,盯著容楚,表情是恨鐵不成鋼,眼神卻寫滿虎父無犬子的得意。
他身後華服女子,看來不過三十許,微微有些發福,卻更顯得肌膚光潤,風韻豐美,和老國公相反的是,她的嘴角總略略上翹,帶著少女般的俏皮和養尊處優的內心滿足,看人時不笑,也帶著喜氣三分。
看得出來,容楚正是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
老國公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大馬金刀坐下來,眼角一瞥容楚扔下的軍報,道:「你看過了?」
容楚笑而不語。
「你也覺得有問題?」
容楚反而坐了下來,一邊對國公夫人笑道:「母親您也坐吧,站久了腰痛,父親心痛起來,不說他自己疏忽,反而要怪我不知伺候。」
老國公容恆重重咳嗽一聲,兩眼望天,瞬間耳聾。國公夫人瞥一眼丈夫,臉頰湧上微微紅暈,竟露出幾分少女般的嬌羞,急忙也掩飾地咳嗽一聲,一邊道:「分茶,把今天小廚房新做的點心給公子端上來。」一邊嗔怪管家來錢,「我給做的軟墊你拿在手裡做什麼?還不快給公子墊上,不然等下又腰痛。」
來錢委屈地嗯一聲,把墊子遞過去,容楚笑吟吟接了,順手扔在一邊,在夫人發作之前,拈起一塊點心,「果然好香,什麼餡的?」
「八寶果子餡,用開春的紫籮果汁揉面……」國公夫人被瞬間轉移注意力,滔滔不絕介紹她的廚藝,老國公一臉不耐煩,卻不打斷,雙手按膝不動聲色的聽,容楚一臉好耐心的微笑,卻越過母親的頭頂,給來錢打眼色「繼續按我說的辦。」
好一會兒夫人才介紹完畢,那邊父子倆對視一眼,老國公趕緊搶回話語主動權,「你看過這些軍報了?」
「嗯。」
「你覺得西番會怎樣?」
「那蘭山必然有詐,怕是聲東擊西之計。」
「為何?」
「西番河曲馬。」容楚一笑,「持久耐力,善於長途奔馳,但不善於山地戰,現在軍報說那蘭山首戰出動騎兵,都是使用的河曲馬,翻山作戰,用這種馬做什麼?他們是要以河曲馬走長路,繞過那蘭山,奔襲某地吧?」
「西番什麼時候這麼擅長用計了?」老國公不動聲色,眼神滿意。
「西番耶律靖南,算得上雄才大略,如果是他,很有可能。」
「耶律靖南聽說最近捲入了西番奪權之爭,未必有空分身。」
「正因為捲入,所以需要一場戰功來奠定威權,我和耶律靖南打過一次交道,他和尋常的西番貴族不同,看似勇猛,實則奸狡。」
「那你覺得,何處最有可能成為受襲地?」
容楚手指一揮,一副南齊地圖應手攤開,他修長的手指在西北地界拂過,畫了一個不大的圓圈。
老國公的眼睛瞇了起來。
「北嚴不可能。」他道,「你的猜測我也贊同。空谷、穎州、青水關三地確實都有可能,從這三處進攻,西番進退有據。但北嚴是最靠近內陸的一處重城,要進攻北嚴,先得通過天紀軍和上府兵兩大營,耶律靖南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
容楚的神情,似也有幾分贊同,他和老國公都是百戰拚殺過來的,對於戰策取捨,天下少有人及,西番能繞過兩大營直取北嚴,這確實太匪夷所思了點。
然而心中總有微微憂慮拂之不去,他收起地圖,笑了笑。
「父親說的是。北嚴確實不可能。」說完他以袖掩面,微微打了個呵欠,隨即歉然道,「父親見諒,昨夜熬夜看軍報,有些累。」
「既然累就再歇歇。」國公夫人立即站起,去拉國公,「老爺,我們回吧。」
容楚微笑,躬身送客。
老國公哼了一聲,被他夫人拉著,走到門口,忽然轉身道:「你是真打算睡覺呢,還是馬上要出門?」
「怎麼會?」容楚一臉訝然,「父親,我真的好睏。」
「你已經辭了在朝所有職務,就是為了我容家一世安寧。」容恆背對著他,聲音沉沉,「現在太后當政,重用私人,西北一線,很多都是康王親信,你和他本就是勢同水火,如果再在交出軍權之後,還試圖插手他所主管的軍務……後果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