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眼眸一凝。
一條人影搖搖擺擺從谷裡竄了出來。仔細看,正是邰世濤,滿身血跡,神情驚惶。
「怎麼了!」副使立即迎上去,同時對身後十六位手下也做了個「原地不動」的手勢。
邰世濤看見他竟然也是單人迎了上來,心中狂喜——正中下懷!
「大人!」他氣喘吁吁,神情詭秘,「剛才……剛才我們……」
「怎麼!」副使急不可耐,拉他到一邊,已經靠近谷口。
「常公公瘋啦!」邰世濤悄悄在他耳邊道,「……先前西番兵有留下大批財寶……常公公撿寶石時忽然被毒刀割傷……現在在谷裡發瘋……卑職治不住……您看……」
「我去看看!」副使喜動顏色,二話不說頭前便走。
邰世濤上前引路,帶他轉過幾個彎,到那泥坑面前,副使一眼看見地上零落的寶石,大喜之下趕緊搶上一步,彎腰去撿。
太監因為傳宗接代無望,少有人生之樂,向來最為貪財,又以西局太監,為天下太監巨貪之首。
他這邊一彎腰,身後邰世濤立即悄悄一拉早已繫好的一根樹籐。
「唰!」
樹籐拉動,另一端就繫著常公公屍首,一拉之下,常公公屍首從藏著的山縫裡跌出來,直撲低頭的副使!
副使感覺到黑影降落,一抬頭正看見常公公撲下來,手中長刀閃亮,滿臉扭曲猙獰!
「失心瘋,要殺我!」這個念頭從副使腦海裡一閃而過,隨即想也不想,手一抬。
「哧。」一直抓在手裡的出鞘的刀,捅入了常公公的腹部。
常公公仰天便倒——邰世濤將樹籐往後一扯。
「殺人啦!」他將樹籐一丟,丟進一地落葉裡,驚慌失措地跑過來,正擋住常公公屍首,「大人,你怎麼把常公公殺了?」
跪在泥坑前的副使一抬頭,眼神血紅猙獰!
邰世濤被驚得一怔,傻傻站在原地不動了。
副使手一伸,掌心裡的刀,順勢捅進了邰世濤的胸口!
邰世濤「啊」地一聲,充滿詫異,隨即向後一倒,正壓住了常公公的屍首。
「知道秘密太多,就得死!」副使獰笑一聲,也顧不得地上屍首,趕緊就去扒那個坑,誰知道扒來扒去,也就泥土上浮著的三四顆寶石,他都挖下去幾尺深了,也沒能找到想像中的寶箱。
「莫不是藏在別的地方了?」副使將寶石收起,疑惑地站起,順手拔回了插在邰世濤胸口的刀,準備到別處再去尋尋。
拔刀時,他忽然「咦」了一聲。
手感有點不對——這刀拔出來時,好像沒用什麼力氣。
他有點狐疑,把刀在掌心掂掂,翻轉一下,正要再次插入邰世濤腹中。
忽然不知哪裡傳來「嘩啦」一響,聽起來像是不遠處有人接近。
副使一驚——常公公屍首就在眼前,被人發現他殺了上司,後果不堪設想!
想到西局懲罰叛徒的可怕刑罰,他激靈靈打個寒戰,也不敢再補一刀了,也無心再尋寶,一跺腳,急匆匆離開。
離開時他發現常公公袖子裡露出的一個錦袋,忽然想起此行的任務,暗叫一聲好險,急忙將袋子撿起,奔出谷去。
他出谷後,對屬下聲稱常公公有緊急秘密任務要先離開,由他負責接替此次行動,西局探子們也沒什麼奇怪的,西局的人向來神出鬼沒,這樣的事情也常見得很。
副使帶著屬下匆匆離開,直奔西凌首府,他並不擔心常公公屍首被發現會牽連他,只要扯個常公公私自獨行,沒有交代,無故身死的理由就行。
西局對活著的屬下管控得很緊,對死了的向來不在意——人都死了,管他幹嘛。
副使離開有一陣子,邰世濤才爬起來。
「娘的……」他摀住胸口,指縫裡透出一點殷紅。
景泰藍的軟甲終究太小,邰世濤又不能確定對方的出手位置,終究還是受了點傷。
「幸虧這小子的軟甲……」邰世濤咕噥著,回到藏景泰藍的山縫,一撥籐蔓,裡面沒人。
「人呢!」邰世濤驚得險些蹦起來,隨即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身看見景泰藍搖搖晃晃來了,手裡還抓著一截樹枝。
邰世濤想起先前驚走副使的聲音,如果不是那聲音,他再被補上一刀,現在只怕就是死世濤——他也沒想到,副使竟然這麼狠毒。
「哎,被你救了兩次。」他撇撇嘴,背起景泰藍,一用力,胸口的傷滲出血滴,噗噗落下,景泰藍猶豫地看著他的傷口,邰世濤對他咧嘴笑,「瞧什麼,快上來!」
趴在邰世濤不算寬厚卻很溫暖的背上時,景泰藍忽然想起日宸殿裡華麗卻冰涼的絲褥。
富貴三千,不如胸膛半副。
他抿抿嘴。
他決定了!
還是讓這傢伙做大將軍吧!
天色漸漸的亮了。
四處竄起的火頭也漸漸熄滅,燻黑的斷壁殘垣間,西番兵的屍首橫七豎八,有不少南齊士兵拎著刀,在街道中清查,沒死的捅一刀,死了的割下耳朵,每個人腰後都掛著長長一串耳朵,人人因此喜笑顏開——這就是戰功,拿回去就是獎賞、陞遷!
耶律靖南在後半夜的時候,已經被護衛強逼著逃走,大勢已去,戰局難挽,再留下來,不過多添一具屍首。而他的耳朵,想必很多人更願意割。
其實西番總兵力兩萬,按說不至於這麼快敗於一萬天紀軍手下,可惜的是,擅長野戰的西番兵,這次是在圍城,而且北嚴格局特殊,有內外城之分,佔據外城紮營的西番,雖然更加有利於圍城,但當自己遭受夜襲時,不熟悉地形、不擅長巷戰的西番兵,終於嘗到了「甕中捉鱉」的苦果。
每個巷子都可以冒出人來,每個拐角都會出現陷阱,南齊的房屋結構複雜,有時候轉個圈才發現又回原地,這些住慣了北方高大簡單房屋的漢子們,頭暈眼花,哪裡還找得到北。
再加上指揮的是容楚,少年時便領兵戍邊名動南齊的容楚,當初抵禦外敵,主要敵手就是西番和五越,熟悉他們就像熟悉太史闌的天然體香。而戰事的最關鍵開初,耶律靖南還在和太史闌賭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