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維持著這樣古怪的姿勢,停頓一秒,隨即李扶舟垂眼,收手。太史闌收肘,站直。
兩人站在榻前,太史闌背對著李扶舟,李扶舟背對門,兩人一時都沒說話。
好半晌,李扶舟才輕輕道:「我聽說這邊出事,趕來看看,你……沒事就好。」
太史闌下巴對司空昱抬了抬,「司空世子救了我。」
李扶舟看了一眼司空昱,忽然道:「你把我給你的凝元丹給他用了?」
「抱歉。」太史闌答得簡單,心中卻也有些愧意,以李扶舟的身份,拿出的這東西應該極其寶貴,他又難免江湖傾軋,她該給他留著備用的。
「這是我想等將來你能練高深武功時,給你增加內力用的,」李扶舟微微苦笑,「……倒忘記了你是個一向不看重外物的人,便宜了這小子。」
太史闌不語,兩人的呼吸都似乎被約束住了,壓在司空昱沉沉的呼吸中。
良久李扶舟才輕輕道:「太史……我是不是……徹底錯了……」
太史闌側頭看他,「不,只要忠於自己的心,怎麼都不算錯。」
「心……」李扶舟苦笑了一下。
他忽然上前一步,似乎要拉太史闌的手,太史闌立即後退一步,腿撞著床邊,微微一響。
隨即有人聲音嘶啞地道:「你要……幹什麼……」
兩人立即回頭,發現司空昱醒了。
他幽沉又綺麗的眸子還帶著昏迷初醒的迷茫,卻一把抓住了太史闌垂到榻邊的衣袖,怒道:「……深更半夜……闖進門來欺凌女子……來……人……呀……」一邊軟綿綿地把太史闌往他身邊拉。
太史闌哭笑不得——這個一本正經的,我還深更半夜呆你房裡裡,你咋不覺得不對?扯住自己袖子道:「你操什麼心?沒事,睡你的。」
司空昱卻不肯放,問她,「剛才……剛才是你?」
太史闌想著他是問剛才和他對答的人吧,「嗯。」了一聲。
司空昱似乎一愣,又似乎在沉思,半晌歎息一聲,道:「命……」
太史闌心想好好地他又感歎命運做什麼?卻聽見他對李扶舟道:「這不是你來的地方……你出去。」
李扶舟好脾氣地笑了笑,道:「這是她的府邸,我來看她。」
太史闌唇角一扯,心想溫和李扶舟,原先一定不是溫和的,瞧這說話多犀利。
「她的府邸……」司空昱氣喘吁吁地道,「……以後就是我的……」
嗄?太史闌腦袋一轉,難得地呆住了。
這叫個什麼事兒?
捨身相救的狗血戲碼,不是該女人以身相許嗎?她半分都沒打算以身相許,還在考慮他養好傷之後趕走他,怎麼他倒許上了?
這片大陸真玄幻……
李扶舟也怔了怔,隨即失笑,「司空世子是吧?多謝你捨身相救太史闌,我想如果你需要這座宅子作為酬謝,太史闌一定也是願意的。」
司空昱艱難地撐著身子坐起來,太史闌想扶一把,想想還是沒扶,她怕這一扶她就給賴上了。
「我不知道你是誰……」司空昱倚著床頭,面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紅,語氣卻清晰了不少,顯見得很是認真,「……但你的眼神……我看得出,你別想替太史闌做主,這個……我不允許。」
太史闌忽然快步走了開去。
她怕她站在面前,會忍不住把桌上的湯壺給砸到司空昱腦袋上去。
那樣不好,好歹他還是她的恩人。
「司空世子。」李扶舟面對司空昱時,又恢復了他春風般的溫和微笑,好脾氣地道,「司空世子,我想,當你對我說出不允許三個字的時候,你已經不被允許了。」
司空昱第一時間顯然沒有聽懂,不過當他轉頭找到太史闌,看見窗前背對這邊負手而立的太史闌,沉默抿唇的表情時,便明白了李扶舟的意思。
他忽然笑起來,一邊咳一邊笑。
「怕她不接受……怕她不喜歡,所以不敢……這也不敢……那也不敢……她要如何看見你?」他不屑地道,「我不管……我做我想做的,不需要誰允許。」
李扶舟似有震動。
「你現在唯一應該做的就是好好養傷。」太史闌轉頭道。
「你像今晚這樣……照顧我。」
「沒可能。」太史闌一口拒絕。
「咳……」司空昱又在咳嗽,語氣無奈,「……為什麼會是你……唉……」
這句話觸動了太史闌心中的疑問——確實,為什麼會是她?司空昱明明很討厭她這樣的南齊女子,為什麼要跟著她,觀察她,在要緊關頭救她,現在還在李扶舟面前如此警惕,擺出一副保護所有物的神情?但他做這一切,又不像是出於怎樣深切的愛,還帶著幾分不甘幾分無奈,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理?
李扶舟似乎也有同樣疑問,「我不明白司空世子,似乎剛剛認識太史沒多久吧?真沒想到,東堂的世子,會如此義薄雲天相救我南齊人。」
司空昱沉默了一下,冷笑一聲,「你南齊人生死……關我何事……」他似乎支撐不住,身子慢慢往下溜,「但她打開了我的籐囊,拿了我的……私記……按照我家族的規矩……從此她就是……」他倦極,緩緩合上眼睛,「就是……我的……」
兩個人都在凝神聽他繼續,結果他老人家閉上眼睛,又睡過去了。
太史闌皺起眉——話說一半最討厭!
還有,私記?家族規矩?聽起來不太妙,私記是那隻鳥嗎?他的鳥不是還給他了嗎?
李扶舟若有所思,忽然道:「看來你又招惹上了一些麻煩。」
太史闌對那個「又」字很有點意見。
「我就是來看看你。」李扶舟輕輕道,「十三命人給我傳話,說了今晚的事情,我不放心。」
「我這邊沒事,十三受傷了。」太史闌道,「你去看看他吧。」
「他受傷了?」李扶舟一驚,道,「他怎麼沒和我說。」
「也許是怕你擔心。」太史闌眼睛一轉看見那藥壺,「我還以為你這是帶給他的,氣味好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