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邰世濤立即拒絕。
「我並不需要你們這樣。」太史闌淡淡道,「紀連城有他的身份限制,他在他的天紀軍,我在我的昭陽城,他其實並沒有太多可以對我不利的地方,實在不需要你犧牲這麼多來做這個臥底。」
「沒說為你啊。」邰世濤道,「這不是為我自己嗎?你不要怪國公,國公也是為我好,他把上府和天紀的情形分析給我聽,我也覺得很有道理,想要迅速上位,還真是想辦法擠進紀連城這樣只憑喜好用人的年輕主帥身邊比較好,最起碼可以縮短十年拚搏。」
「那也不是混入罪囚營,罪囚營在天紀最底層,死亡率極高,罪囚營殺人如草不聞聲,死了都沒人問,再怎麼要迅速上位,也要有命等到那一天。」
「國公有指點我武功,還給了我一本從東堂得來的天授秘笈。」邰世濤道,「國公說他有安排,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死的。」
「別聽他忽悠。」太史闌皺眉,「容楚不是什麼好人。」
「可他為了你,一定會好好保我的命,姐,你信我一次。」
「你也信我一次——我真的不需要你這樣。」
「姐,」邰世濤忽然捋起袖子,他骨節瘦得突出,整個手臂卻腫著,亮亮的犯著青紫的光,看起來很是怕人。
先前他一直有意無意拉著袖子不想讓太史闌看見,此刻卻主動亮了出來。
「姐,」他誠懇地道,「我不否認我有在吃苦,但就是因為已經吃了苦,所以你不能讓我白費力氣,罪囚營雖然處於天紀最底層,其實機會不少,他們和精兵營靠得近,有時會有伴同出任務的機會,有時候合適的時候,罪囚營也會被派去做一些重要的事,罪囚營出過大將軍,真的。」
太史闌不說話,她猜得到什麼叫「重要的事」,多半是拿去做炮灰,以命擋命的那種危險任務,有可能有人會因為救了重要人物而平步青雲,但更有可能的是做了炮灰。
但如今她已經不能再說。
身邊的這幾個男人,性格各自不同,但有一點驚人相似,那就是勇氣和韌性,這也是成大事的優秀人才必須具備的品質。
她默不作聲站起身,把包袱裡的臘肉取出來,臘肉用油紙包著,浸出亮亮的光,她取出幾個釘子,手指按在牆上,不一會兒牆上出現幾個洞,她把釘子插進去,臘肉掛在釘子上,順手拿起一塊油布,遮在臘肉上。
邰世濤目瞪口呆地看著,一方面震驚於那手指按洞不曉得是什麼功夫,另一方面感動於她的細心——連如何隱藏食物都替他想好了。
「本來想給你想辦法埋在地下的,但挖來挖去的也不方便,既然這裡沒人來,又有東西蓋著,應該沒那麼容易被發現。」太史闌道,「夜深人靜過來割一小塊,煮瞭解解饞,男孩子不能不吃肉,不然沒力氣。」
她絮絮叨叨在包袱裡翻了翻,居然又翻出一個鍋,道:「鍋我也給你準備好了,我估計你這裡不會有,這鍋蓋子特別嚴實,不過你煮肉的時候還是要注意別煮太久,香味傳出去引來麻煩。」
她說一句,邰世濤就點一下頭,直到看見她連鍋都拿出來,他忽然垂下頭去。
他怕她看見他這一瞬間,眼底淚光。
太史闌何曾這麼瑣碎,絮絮叨叨如鄉間婦女?
他讓她這麼擔心,終究也是不對的。
邰世濤轉頭看看罪囚營,再看看不遠處精兵營——他要快些,更快些,混入那中樞之地,出人頭地,實現自己的諾言。
強大的男人,不該讓喜歡的女子擔憂。
「世濤。」太史闌又猶豫了一下,才緩緩問,「你在罪囚營,除了……吃不好睡不好,事情又苦又雜之外,還有別的困難麼?有人欺負你嗎?」
邰世濤警惕地瞄她一眼,一瞬間少年的臉湧上點微紅,眼神卻顯得有些晦暗。
「能有什麼?」他勉強笑道,「都是一群苦漢子,大家做了一天活,晚上倒下睡得死豬一樣,姐,你別想太多。」
太史闌垂下眼——他的反應已經說明一切,其實她並沒有問晚上的事情,欺負可以有很多種含義,但他下意識就想到了那個方面。
這些事怎麼能讓他承擔和面對?
太史闌看見邰世濤有點不安有點冷峭地看了天魂營的圍牆一眼,她不動聲色,轉頭看看天色,不早了,該走了。
「有個東西給你。」
她解開袖子,取出了人間刺。
邰世濤瞪大眼睛看著那銀白、藍、金色三色流動的三稜刺,奇特的武器在月色下光芒變幻而美麗,半晌他吃吃地道:「這……這好像是我們邰家的……」
「你們邰家的傳家之寶,傳給了你姐姐,你姐姐臨終前給了我。」太史闌把人間刺遞給他,「這該是你的,拿去。」
邰世濤毫不猶豫推了回去,「姐姐給了你就是你的,再說你也是我姐姐。」
「你今天怎麼這麼不聽話?」
「這話不能聽。」邰世濤倔強起來也像頭牛,瞪著眼睛,「我有武功,你沒武功,更需要的是你。」他推開人間刺,「別說了,我走了。」
太史闌拉住他袖子,無聲歎一口氣。
看樣子,她只能厚著臉皮把猥瑣的東西拿出來了。
她在包袱裡摸啊摸,摸出一個東西,塞在邰世濤手裡,不容拒絕地道:「那這個你一定得戴上,我特意讓人為你打造的,這東西有個好處,站立的時候怎麼都不會露餡,只有睡下之後,手指按動背部一個凸起才會發射,這東西太厲害,記住,只在危急時用。」
她匆匆說完,摟了摟邰世濤肩頭,轉身就走。
邰世濤上前一步,伸出手,似待要挽留,然而手伸到一半便垂下,換成撫摸自己的肩頭。
她的體溫和體香還在,不可錯過。
一直眼看太史闌悄然翻過牆,他才慢慢向後退了一步,先摸摸牆上的臘肉,隔著油紙和油布嗅了又嗅,月色淡白,少年輪廓清晰,臉上的神情溫柔而又眷戀,讓人懷疑他摸的不是臘肉而是自己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