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她直奔女廁,胃裡翻騰得將要隨時衝口而出,但真正可以吐了的時候卻又吐不出來,她扶著牆乾嘔了好一陣也沒成功,倒是被胃酸衝擊得兩眼金星直冒,看東西更加發花,眼睛一閉就天旋地轉,睜開眼則萬物重影。
原來喝醉這麼難受,真不明白那許多酒鬼是怎麼來的?不覺得痛苦?太史闌恨恨地想,以後再也不喝酒了!
吐不掉,也不想回飯堂,她想還是乾脆找個地方睡覺算了,還是回容楚那個園子吧。
「景泰藍,咱們回去睡覺。」她回身摸景泰藍,一摸卻沒摸到。
她一驚,稍微清醒了點。
景泰藍哪去了?
剛剛不就在她身後來著?她都沒把他扔男廁所去,就是為了好隨時監控他。
太史闌又喚了兩聲,沒回答。
太史闌並不著急,她心中沒有警兆,如果真的有危險在附近,她會有感應的。
她忘了,酒精會讓人遲鈍……
「許是去了男廁所?」她咕噥著,跌跌撞撞走進男廁所,果然,那小子躺在男廁所門口地面上,四仰八叉睡著呢。
「怎麼睡在這裡……也不嫌髒。」太史闌把景泰藍抱起來,酒後無力,出了一身汗,景泰藍睜開眼,傻兮兮瞅了她半晌,呵呵笑著撲到她肩上,不住拍她肩膀,「麻麻!麻麻!」
「混小子,打人好痛!」
「麻麻!天上的星星在飛哦。」景泰藍仰頭,四十五度天使角,色迷迷地瞧著天空,「像小映的眼睛哦……好多……好亮……啊……花了……花了……」他大眼睛裡冒出無數個漩渦,砰一聲頭栽下來,撞到她肩膀上。
太史闌揪起大頭兒子的臉,「啊?你也醉了?」
「男子漢不言醉……」那小混球在她肩膀上嗚嗚嚕嚕地說,「來……再來一杯,乾!」
「干你妹啊!」太史闌爆粗,發愁——酒量不好也能有緣分,母子倆居然都醉了!
「回去睡覺。」她抱著景泰藍要走。
「尿尿……尿尿……」景泰藍扒著她肩膀,屁股朝後賴。
敢情這小醉鬼還沒尿。
太史闌沒辦法,只得一步三挪地挪進男廁,又怕景泰藍酒喝多了栽進糞坑,從他身後抱住他。
小子酒後不利尿,站那裡半天出不來,太史闌給他「噓——噓——」催著。
正催著來勁,忽然身後牆那邊似乎有動靜,好想有人轉來轉去,腳步踏得地面沙沙響。
牆那邊是女廁,太史闌納悶地想,這誰在門口磨蹭不進去啊?還是不識字,不確定是男廁還是女廁?
隨即她聽見牆那邊有人歎了口氣,似乎咕噥了一句什麼,但沒聽清,再然後那人就轉過牆,往男廁大步過來,步子很快,看樣子也是個尿急的,一陣風般推開門就進來了,太史闌躲也躲不及。
不過她也沒打算躲,她忙著噓噓呢。
男子急匆匆進來,茅廁沒有燈,只能看見太史闌黑烏烏的背影,他也沒在意,走到另一個坑位,撩袍,解帶——
「喂,輕點,小心濺到我臉上。」太史闌忽然轉過頭吩咐。
那人嚇了一跳,當真跳了起來,「啊」一聲手一撒,尿撒了一半,縮回去了。
「下雨啦——」半閉著眼睛的小醉鬼景泰藍歡快地道。
男人這一轉臉,兩人面對面這才看清楚。
「世濤?」
「姐……」邰世濤驚得魂飛天外——她怎麼跑到男廁來了?虧他剛才還在女廁門口等半天。
一怔之後才想起來自己現在是什麼狀態,「啊」一聲驚叫,他手忙腳亂地束褲子。
「呵呵。」太史闌隨隨便便一瞥,用一種很欣慰的,姐姐看弟弟終於長大的口氣道,「發育得不錯。」
邰世濤羞得恨不得一頭撞死……
遇姊如太史,遲早汗到死。
「姐你怎麼在這裡?」好一陣子他才找回正常的狀態和聲音,也不敢批評她連男廁都好意思蹲這裡,連忙道,「我……我送你回去。」
「好呀。」太史闌讓他扶起來,順手拖起景泰藍,也不管他那淅淅瀝瀝的尿撒好沒有,往邰世濤懷裡一揣,「走。」
酒醉的人沒力氣,還特重,屁股會不由自主向下賴,兩隻酒醉還毫無經驗對付酒醉的人自然就更重,幸虧邰世濤前陣子什麼苦事都做過,一手攙著一手抱著,把兩隻很順利地拖了出去。
他把景泰藍背在背上,一手扶著太史闌,按她指的方向,往容楚那個園子「扶築聽雪」走去。
太史闌的頭軟軟擱在他肩上,醉酒的人話癆,她一邊胡亂指路,一邊還絮絮叨叨和邰世濤說話。
「世濤。」
「嗯。」
「你當上隊正了。」
「是的姐姐。」
「怎麼當上的?是不是又去出危險任務?受傷沒?」她稍稍抬起腦袋,要摸摸他身上有沒有傷。
可是此時她理智清醒只剩十分之一,爪子一摸就摸到了下腹……
邰世濤趕緊抓住她的狼爪,冷汗滴滴地道:「沒有傷!沒有!」
「哦那就好,那你怎麼當上隊正的?紀連城忽然就看你順眼了?」
她仰起臉,喝醉的人,說話軟軟的,拖著尾音,沒平時簡潔乾脆,讓人不敢褻瀆的冷峻。臉上也軟軟的,五官因醉意放鬆,因此更顯得精緻暢朗,肌膚水盈盈,眼神也水盈盈,一抹紅暈,在水色流蕩的眼底,淺淺地光艷著。
今夜的月光也好,亮,卻又不太亮,剔透的白,玉般的晶瑩,鍍一層朦朧的光暈,自林蔭道的葉縫裡漏下來,地面銀銀亮亮,人面虛光蘊華。
什麼都太好,好到他覺得窒息,無法承受,長久空寂的人,遇見一點喜悅都是巨大,一次邂逅都是幸福,此刻的喜悅和幸福撲面而來,他忽然希望這一刻天地崩裂,萬物定格,無生無死,不進不退。
永恆在這一刻。
太史闌朦朧的眼神看不清他額頭的汗,也看不清他的迷茫和沉醉,見他不回答,鼻音「嗯?」了一聲催促。
這一聲綿長的「嗯」,讓他臉又紅幾分,看著她薄而微紅的唇,他忽然害怕自己會突然低下頭,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