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證啪地打在沈梅花臉上,她要背著昏迷的太史闌,無法躲避,黏黏的路證粘在她臉上,看起來很滑稽,士兵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蘇亞快步上前,一把抓過那路證,怒聲道,「這裡每個人都是功臣,容不得你們污蔑,看看清楚,這是我們的俘虜!」
「這睡著的娘們也是你們的俘虜嗎?」那隊正嬉皮笑臉地伸手去抬太史闌下巴,「我瞧瞧美貌不美貌。」
蘇亞一巴掌就揮了過去,「放肆!」
「啪。」
聽起來不算響的一聲,那隊正忽然一個倒躥就躥了出去,砰一下屁股著地,殺豬一般嚎叫,「你打我,你敢打我!哎喲!」
蘇亞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剛才的力道明明並不大,怎麼這人就躥出這麼遠了?
其餘人還沒反應過來,只有一直呆在麗京,跟隨容楚見慣官場風雲,最瞭解的朝廷體制下的各種眾生態的趙十三,忽然冷笑了一下。
然後他就躥了出去,一邊奔一邊捲袖子。
「栽我們闖關是麼?」他道,「既然背了這個名,不打白不打!」
他風一般捲到那倒地的隊正身邊,跳起來就蹦到他肚子上,在他肚子上蹦了三蹦。
「我打,我打,我打打打!」
那隊正裝模作樣地正準備爬起來,不防被這二貨一踩,吭哧一聲,屎尿都險些被壓了出來。
這時候二五營其他人也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麼回事,轟然一聲,又好氣又好笑,紛紛捋袖子。
「他娘的這也能搞出把戲,既然給我們打,那就打吧!」
也便打了。
三百來人捲進對方同樣是三百來人的隊伍裡,可是戰力完全不在一個水平線上,二五營學生一路脫胎換骨,久經戰陣的殺氣凜然,哪怕很累,那一身的鐵血氣息依舊迫人,城門這一群士兵玩心機本就落了下乘,看他們兇惡更是害怕,各自挨了幾拳幾腿,嗷嗷叫著一哄而散,趕緊去報告上司了。
這邊二五營眾人也不理會,雄赳赳氣昂昂挺進雲合城,大家都不想在城門口多耽擱——太史闌需要休息,最起碼得先給她雇輛車,再找個客棧,找個大夫。
趙十三抬手放出煙花,通知城內。他想著主子應該早已到了。
城門口就有車馬行,眾人先雇了一輛大車,讓太史闌和景泰藍坐進去,蘇亞和另一個善於照顧人的女學生也坐了進去,伺候太史闌。大家商量決定先去找客棧把病人安頓下來,再去官府報到,有需要再搬。
眾人買車耽誤了一點時辰,等到他們趕著車從車馬行出來,一抬頭便見路上行人已經不見,整個城門附近的道路已經被封鎖,街對面一大隊士兵,衣甲整齊手持武器凜凜而立,還有幾個穿著各種顏色勁裝的隊伍,在一邊冷然相望。
二五營的人倒也沒多在乎,城門那是誤會,說清楚了,他們還是功臣。只是覺得對方來得好快,就算城門士兵立即去通報了,似乎也不應該這麼快。
「各位。」趙十三也沒在意,隨隨便便上前一步,一拱手道,「先前那是誤會,我們並沒有打算闖城門,我們是西凌行省二……」
「射!」
一聲厲喝打斷了他的解釋和自報家門。
咻咻連響,箭落如瀑,幾乎瞬間,烏青色的箭已經穿越窄窄街道,直奔二五營學生和他們的俘虜。
誰也沒想到箭來得這麼快!
「趴下!」趙十三大吼,一拳先打倒了在他身邊的於定,倒下去的時候又勾住了雷元的腿,三人層層轟然倒下,趙十三被壓住的大吼聲傳來,「兒郎們,護人……」
訓練有素的龍魂衛沖天而起,人在半空胸口一振,內甲上彈出小小盾牌,擋住了射往要害的箭,這些人風一般從人群掠過,逢人就是一拳打倒!
機靈的學生,在趙十三大吼時便先躲避或臥倒,反應慢的,被趙十三的手下擊倒,大多箭射到了五越俘虜身上,學生們偶有輕傷,但沒人傷在要害。
趙十三抹一把虛汗——這時候要莫名其妙給弄死一個,他怎麼對國公交代,怎麼對太史闌交代?
正在他稍稍放心,指揮學生一邊躲避一邊要再次解釋的時候,忽然又有幾支箭,從對方人群裡射出!
這次的幾箭,只射大車!
更凶,更猛,更強悍!
箭過風聲如嘯,掠動人發須齊揚,眼睛難睜!
「啪啪!」幾箭射向大車,趙十三等人怒喝躍起去攔,正在此時車門簾子一掀,一張茫然的臉探了出來,問:「什麼事……」
「唰。」
一支箭正在此時掠來,如電光一閃,射中她額頭!
血花一亮,亮在撲來的趙十三等人視野裡。一瞬間所有人心膽俱裂!
掀車簾的女子,僵坐在門邊,似乎不敢相信這一刻發生的事,眼珠子定定地往上翻,凝視著自己額頭慢慢流下的血。
然後她似乎吁了一口長氣,嘴角一撇,竟然現出一抹笑容,隨即身子一軟,墜落車下。
自始至終她一聲不吭,連慘呼都沒有。
趙十三已經掠到,搶先一步把她抱在懷裡,幾乎不敢去看她的臉,好容易吸口氣低頭一看,一瞬間熱淚盈眶。
還好不是太史闌!
甚至也不是蘇亞!
是那個跟上車幫忙照顧太史闌的寒門女學生,他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慶幸完了他又覺得心痛,忍不住摟緊這少女——她看起來很年輕,只有十六七歲模樣。
他依稀記得這是第一次作戰哭出來,然後被太史闌罵了又免罰的那個。
他記得太史闌對她說:下次我不要再聽見你尖叫。
那女學生在他懷裡,睜大漸漸茫然的眼睛,扯著微笑,十分欣慰地對他說:「還好……還好是我出來看……」
隨即她頭一垂,氣絕。
趙十三眼淚嘩地流下來。
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流淚。
自幼父母雙亡,他沒流淚。
在外頭流浪,被人欺負和狗搶食,他沒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