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呢?」容楚笑,把袖子收回去。
太史闌抬頭看他,男子背燈,俯下臉的角度看不清眉目,但輪廓精美難言,畫中人一般的風姿。
這樣的明珠美玉,必然要讓這世間芳華,都為之顧盼含情吧?
他所經之處,是不是時常穿花拂葉,灑落一地風流香?
她也不說什麼,懶懶躺下來,容楚給她蓋好被子,又查看了火盆,出去了,她聽見他走出門後就吩咐跟過來的趙十三,「等會我洗浴,這衣服拿去扔了。」
太史闌閉上眼,唇角一扯。
第二天容楚照例一大早出門,排位比試他必須到場,雖然不是仲裁,但最後定奪是他。
至於最後一場天授大比的勝負,則是由南齊和東堂的大員共同見證,據說東堂某位親王以及某位將軍會按期抵達。
容楚出門不久,一輛密不透風的馬車也從昌明寺的後門駛出,跟隨他的路線,直奔了比試場。
比試場外兩里就開始一路出現執勤守衛的士兵,尋常百姓都被遠遠驅逐,南齊和大燕不同,大型比試為保證安全,都不許百姓觀看。正如大燕認為百姓需要以武道之風熏陶,民族才會更加強大一樣,南齊卻認為俠者以武犯禁,百姓過多通曉武藝,對政權不利。
這和兩國統治者的立國經歷有關,大燕以武奪天下,南齊皇室卻險些毀在武者手中。
所以越到比試場四面越清靜,盤查越嚴格,不過那輛馬車一直暢通無阻,駛到了比試場的門口。
比試場也是取用了一座大廟的寺產,巨大的一塊練武場地,圍牆圍得嚴密,門口有人盤查,馬車並沒有進入場內,而是停在一邊。
在場外的一邊,有幾個棚子,雖是竹棚,但搭建得頗精緻,棚子垂著竹簾,裡面似乎有人影穿梭,時不時還冒出一陣香氣,奇怪的是,這裡搭建棚子明顯是違規的,但來往守衛就好像沒看見。
幾個棚子搭建得也很有意思,一個挨著一個,卻互不理睬,棚子也一個比一個搭建得匠心獨運。有個棚子,整個用少見的紫竹搭成,日光下紫竹光澤幽明華貴,透著股擋不住的貴氣。有個棚子,飾以無數黃金鈴鐺,垂在簷下窗前,風過叮噹作響,聽來悅耳。還有個棚子,沒有好材料,沒有那麼多黃金,乾脆在造型上下功夫。整座棚子竟然凌空搭建,四腳只以四根細細的青竹支撐,整座棚子看起來搖搖欲墜令人膽戰心驚,裡頭的人全部施展輕功,登萍渡水,高來高去,跟玩雜耍似的。
馬車停在了棚子的對面,車門遙遙對著棚子,有守衛過去問,裡頭人遞出一個東西,低聲答了幾句,守衛也便退開了。
馬車來得較快,稍後容楚才到,他一下馬,那棚子裡便有人迎接出來,一人青衣小帽,家僕打扮,整潔而彬彬有禮,一看就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訓練有素的僕人,也不多話,雙手獻上一個大盤子,盤子中以銀蓋子扣著兩樣東西,看形狀一碗是羹還有一碟是點心,熱氣裊裊,顯然剛剛出鍋。小廝恭恭敬敬地道:「國公辛苦,時辰尚早,家主人命小的送上早點,請國公先用。」
容楚似乎低頭看了看,也沒說什麼,逕自走了過去,倒是周七,順手接了,那小廝露出喜色,臉上有完成任務的釋然,退到一邊。
他退下,立即又有個婢子走上來,高鼻深目,赫然有番人血統,說話卻還流利,她送上的是一盤水果,深黃的梨,深紫的葡萄,還有皮色晶瑩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的果子,都洗得乾乾淨淨,在盤子中盈盈閃光,果香馥郁誘人。
這侍女微笑道:「葷食膩人,尚需佳果爽口清心,國公行路勞頓,請先嘗個果兒。」
容楚的路被她堵著,臉上沒什麼表情,似乎早已習慣,看了一看,還是沒做反應走開,還是周七,老實不客氣地接了。
那侍女抿嘴一笑,也不再糾纏,退到一邊。
容楚走沒兩步,路又給堵住。
這回是兩個童子,七八歲模樣,長得一模一樣的一對雙胞胎,從竹林的尖梢上唰一下掠下來,驚鴻一般落在容楚面前。
兩個童兒一人提一個瓷壺,另一人捧一個小碟,碟子上圓溜溜一顆金色丹丸,兩人脆生生地道:「美食佳果,都不過人間俗物。哪及這天下萬象,天上神丹?家主人命我等奉上神池玉漿,服後有駐顏之效;奉上萬象丹一枚,食用可增三年功力。請國公笑納。」
一邊的最先出來的僕傭微笑,不急不忙地道:「草莽風格。」
那侍女撇撇嘴,低罵,「神丹?怕不是鉛丸,小心中毒!」
那兩個童兒怒目相視,另外兩人卻似乎不願意和他們打架,罵完就回了自己棚子,反正任務完成就行。
容楚還是那副陰陽怪氣的樣子,不拒絕也不接受,兩手都滿了的周七努努嘴,後頭一個護衛上來接了去。
看護衛們表情,也習慣得很,一副不要白不要的模樣。
護衛們手裡提滿東西,跟著兩手空空的容楚進場去了。三個棚子裡的人,探出頭來望望,終於不必維持先前的風度,開始開罵。
先是那有番人血統的侍女,雙手叉腰,臉衝著第三座棚子,尖聲道:「哪裡跑出來的江湖草莽,下里巴人,也敢到國公面前獻慇勤,不怕自己的泥土腥氣兒,熏了貴人!」
一個童兒探出臉來,道:「雜種,今天認出你二大爺了麼?」
那姑娘氣得粉臉通紅,「兩個挺屍裝鬼的死小鬼,我管你哪個是哪個,一般的噁心!」
「錯了。」一個童兒忽然從房頂上躥下來,「剛那是你大大爺,現在是你二大爺。」
「阿娜依姑娘何必和這等山野小子爭嘴呢,」那僕傭遠遠站在一旁,微笑道,「便是爭贏了,也落了你的身份。」
一團爛泥呼地飛過來,直襲他的嘴,童子們對他,似乎比對那叫阿娜依的少女憎惡多了。
那僕傭早已頭一縮躲回棚子,躲在門後冷笑道:「你萬象宗在江湖上算是名門,但在咱南齊顯貴面前,算什麼?你家大小姐不自量力,也不怕你們跟著丟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