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一定是很久沒見家鄉人了。
不過太史闌走著走著,又發覺不對了。
雲霧忽聚忽散,景物因此顯得虛幻,身周的牆壁因為是半透明,連帶地面也是半透明的,因此行走時便有種奇特的感覺,彷彿沒落到實處,總有種不得勁兒的感覺。
她現在能看見李扶舟的側影,以及最外面萬象宗宗主的側臉,但是剛才看是多遠,走了半天之後還是多遠。
鬼打牆?
太史闌看看四周,柱子都是紅的,牆壁都是白的,雲霧都是亂的,沒什麼兩樣的。
乾坤陣終究還是不許她踏入內殿中樞之地?
也是,家鄉人雖然是好的,但未必沒有騙子的。
太史闌忽然覺得,隨著她步伐向前,四面的環境忽然更加壓抑,聲音、氣息、都似漸漸離自己遠去,人好像被困在了一個密封的玻璃瓶裡。
這種感覺她上次有過,就是在康王別院裡中了喬雨潤的毒,之後五感短暫喪失,就是這種感受。
她心中一跳,想起剛才韋雅說的遭天譴,剛才應該問問,是什麼樣的天譴?
忽然她隱約聽到一聲叱喝,聲音很遠,模糊到讓人以為是夢囈,她一抬頭,卻看見李扶舟近在咫尺,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太史闌一驚,忽然拔刀,大步向前,狠狠一劈。
「啪!」面前裂開一大塊,掉落一些奇異的板塊,板塊發白,露出一層層的似石似玉的內質,一大團雲霧湧向縫隙,再從縫隙裡溜出去,曳出一條長長的白色的帶子。
太史闌抬腳一踢,嘩啦一聲面前的阻礙物被踢開,她一步躥了進去。
砰一下她蹦到地面,一抬頭正看見李扶舟,尊貴高華的新任武帝,正毫無形象地愕然張嘴看著她,唇邊一抹鮮血未乾。
她又感覺到背後如芒在背的目光,一轉頭看見那四大宗主,也用一種無比震驚詭異的目光盯著她,連下一步的殺手動作都忘記了。
再望望大殿外,所有人維持著向前衝、探頭、張大嘴、霍然站起的各種動作,僵在原地。
太史闌沿著所有人的目光緩緩看向身後——
然後她也呆了呆。
身後斷壁殘垣,一地半透明石板,一個人形大洞懸在眼前。
她剛才把人家大殿的牆給踹了?
不過太史闌也沒覺得什麼,這只能說明這是豆腐渣工程而已,難怪能呈現透明狀,原來這麼薄。
她不知道,這蘑菇建築本身就是大陣,裡頭一磚一瓦,都神聖不可侵犯並具有特殊效用,多年來這牆別人連摸一摸的福氣都沒有,結果她老人家一來,直接給踹散了一面……
人家瞧著太史闌,太史闌瞧著李扶舟,李扶舟嘴一開一合,似乎在和她說話,但是沒有聲音發出來。
這人,嚇傻了,聲音都出不來了?
太史闌挑挑眉,繞過那幾個坐著的人,大步向李扶舟走去,一邊道:「李扶舟,有沒有辦法破陣眼……」
她忽然停住。
然後變色。
她沒聽見自己的聲音!
沒!聽!見!
這個認知劈入她的腦海,她傻了三秒鐘。
對面李扶舟一直緊緊盯著她,眼看一向鎮定的太史闌,忽然站住,變色,眼底浮現巨大驚恐。
他從未見過她這樣驚恐,也從未想過她居然也會有這樣大的驚恐。
那驚恐如黑色夢魘從地獄中奔騰而來,一下就踹中了他。
太史闌怎麼了?
這一霎便如千年,千年裡太史闌歷經恐懼絕望不解和憤怒。她不確定發生了什麼,或許只是在這大殿裡的暫時反應,或許她就真遭了天譴,從此後聾了。
哦不,不止是聾了。
她忽然覺得自己的聲音似乎也有問題,她感覺自己在說話,但是似乎也沒有發出聲音。
難道她還啞了?
她記得在她劈牆進入大殿之前,她還能聽見李扶舟的聲音,可當她劈牆進入之後,她就不能聽也不能說了。
是乾坤陣對她的懲罰?
到了這地步,太史闌反而不再想了。
殿已經進了,牆已經踹了,禁忌都觸犯了,再退出去也不見得就能恢復,倒不如真將這大殿闖一闖,或者能找到解決的辦法也未可知。
她只是一停,隨即繼續大步向前——有種你還讓我瞎了!
倒也沒瞎,視線反而越來越清楚,先前團團的雲霧散了不少。她直接旁若無人走到李扶舟身邊,一眼看見他手中牽引著眾人的並不是線,還是一條似有似無的雲氣,連接著他和敵人的掌心。
太史闌對李扶舟點點頭,在他身邊坐下,泰然自若。
李扶舟上下打量她,眼神淡淡擔憂,也有淺淺欣慰,輕聲道:「你怎樣?」
太史闌聽不見,但揣測著他想必是謝自己?搖搖頭,一笑。
李扶舟一怔,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又問,「沒覺得不舒服?」
太史闌瞧著他嘴唇,猜測他也許是問自己準備出手?點點頭。
李扶舟一驚,伸手就去握她腕脈,太史闌急忙讓開,對他擺擺手。
這下李扶舟都有些糊塗了,皺眉望著她。
太史闌一瞧不好,肯定出岔了。
她不想讓李扶舟知道自己的問題,以免讓他分心,也不想讓對面四個傢伙知道,以免被鑽了空子。想了想,發現這殿上也是有文房四寶的,隨手拿了一個墨錠,在地上寫字。
地面也是那種半透明的特殊材質,很容易留下字跡。
太史闌寫:「先別說話,咱們寫字商量下比較穩妥。」
李扶舟莫名其妙地望著她,想了想也只好寫,「你沒事吧?剛才問你你點頭,是哪裡不舒服?」
太史闌唇角一扯,寫,「剛才我在分神,想著別的事。沒事,好得很。現在這狀況,怎麼破?」
李扶舟正要回答,驀然身子一偏衣袖一拂,打落了一枚射向太史闌的藍色飛鏢。
隨即他冷冷看向那個藍衣陰邪老者,道:「海主,這樣的出手,有失你的身份吧?」
北冥海主冷笑道:「你使計騙我們入陣,將我們困在這裡,現在又招來幫手,你又如何光明了?」
「計策也是能力的一種,上當只能怪自己不夠聰明。」李扶舟淡淡道,「至於她,只是誤入而已。你們若隨意傷她,休怪我玉石俱焚!」
「哦?」聖門的門主忽然睜開眼睛,眼神精光四射,「李扶舟,你這般護佑這個賤人,難道她是太史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