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藍正站在那圖騰下方,香爐之前。
太史闌走到他側面,看見他微微閉眼,卻不像在禱告,而像在聆聽。
太史闌又瞧瞧容楚,從他的表情上可以看出,此刻根本沒人說話。
白光下景泰藍小臉莊肅,眉宇間有浩然之氣。太史闌瞧著,微微放心,想著這小傢伙好歹是真龍天子,沒那麼容易中邪吧?按說越是這種神神鬼鬼的地方,皇帝大人越該與眾不同。
景泰藍「聽」了一會兒,似乎在思索,隨即點點頭。走到那香爐前,伸手對香爐裡抓了一把。
太史闌沒想到他會有這個動作,想要喝止已經來不及,景泰藍舉起手來,小手上沾著點白灰,閃著淡淡的磷光。
太史闌眼睛一睜——這不是骨灰吧?
不過她也不會神經質地衝過去,拖著景泰藍去洗手,抓都抓了,只要別吃進肚子裡去就行。
景泰藍抓了兩手灰,怔怔地瞧了一會,忽然「哎呀」一下驚醒,下意識手一撒,白光咻一下飛回了香爐內。
太史闌清晰地看見白光飛回香爐的那一刻,上方的怪獸圖騰似乎扭曲了一下。但她再看時又一切如常,她險些以為剛才那一刻是煙光的效果。
不過此刻沒煙也沒光。
此刻又恢復一片漆黑,黑暗裡響起景泰藍的哭腔,「麻麻!麻麻!」
他這下恢復正常了,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頓時便要哭出來,太史闌趕緊過去抱住了他。
容楚也過去摸他的頭。卻沒有問他什麼,怕此刻環境陰森,再讓孩子進行恐怖的回憶,會引起什麼不好後果。
太史闌伸手摸了摸香爐,不知怎的她看這個香爐總有種奇異的感覺,感覺這不是香爐,倒更像個棺材。而這香爐上雕著的圖像似乎也不像裝飾畫,那種造型,那劍的方向,還有劍上的血,倒像是……鎮壓。
這感覺一閃而過,隨即她眼前忽然一亮。
整個甬道彷彿忽然來了電,慢慢亮了起來,是從太史闌背後的甬道那頭開始亮,一節節延伸到太史闌身前,大殿由沉黑到發白,到半透明,雲光霧氣,慢慢聚攏,又恢復到了先前的狀態。
然後太史闌發現,面前的雕塑和香爐,都不見了。她面前居然就是到了盡頭的牆壁。
太史闌撲上牆壁,摸了又摸,牆壁平整光滑,什麼機關也摸不到。剛才看見的好像真是一個噩夢,然而她轉頭看景泰藍,小子手上還沾著灰呢。
這乾坤陣……真是詭異。有堂正光明之處,不負乾坤之名,當真令人感到天地靈氣,感覺到這東西有自己的意識;但也隱藏著無數詭異和不對勁的地方,散發著淡淡的陰邪氣息。
這股複雜的氣息,透著點排斥的味道,卻不知道排斥的是誰。
容楚也怔在那裡,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隨即他抱起景泰藍,扶著太史闌的肩轉身,示意她趕緊離開。
三人剛剛轉身,就聽見遠處轟然一聲,隱約有人大叫,隨即砰地一聲,似乎有人被撞進了殿中。
那人一撞進來,整個大殿都似乎晃了晃,隨即容楚便聽見呼嘯呼號之聲,那聲音不像是風聲,倒像是從甬道、從牆壁、從身前身後的所有物體之中發出,聲音淒厲,充滿鬼氣。
太史闌眼前掠過無數景象——大海一樣的血水……無邊無垠的火焰……黑壓壓的穿著奇特甲冑的士兵……長相奇異的華服人……高山之上做法的男子……奔騰的海水和雲……大片大片濃膩的血液湧來,無數士兵淹沒在那樣的血海裡……從血海裡伸出的掙扎痙攣的手指……一大片一大片蓬蓬炸開的白光……
大量的圖像和信息湧入她的腦海,再瞬間流去,她被這樣忽然來去的巨大信息摧殘得頭痛,趕緊閉上眼睛。
此時大殿顫抖越發劇烈,有人踏著甬道奔來,神色驚慌,赫然是龍朝。
容楚一把抓住他,「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爬出池子的時候好像踩到了什麼東西!」龍朝拚命拽著他,「李家的人讓我進來,趕緊接你們出去!」
容楚二話不說,抓著太史闌和景泰藍就飛掠而起。太史闌想起李扶舟和韋雅還在殿裡,心中一急,左右顧盼,發現一道門和剛才出來的門有點像,掙扎著從容楚懷裡跳出來,一腳踹了過去。
身邊容楚和龍朝同時張嘴向她大叫,神情焦急,太史闌此時才注意到,那門竟然是石門!
她這麼拿腿去踹石門,腿不斷才怪!就算她是鐵腿,那也是相對比較有力氣,畢竟還是血肉之軀,怎麼可能不受傷害。
但此時慣性作用,也收不回了,太史闌咬牙等劇痛。
轟然一聲,那沉重的石門竟然被她一腳踹裂,煙塵四散。門後兩條人影驚起。
太史闌呆呆地瞧著自己的腿,不是鐵腿的神力,而是剛才她咬牙,運氣下沉,忽然一股熱力便透經脈而過,她甚至現在還記得剛才那一瞬經脈貫通的舒爽。
這就是武俠小說裡常有的狗血的丹藥效果?
原來不僅是鉛毒,還真有效果。
不過她想再次找這感覺也找不到了,只是一瞬間的事,什麼運氣丹田之類的,她連丹田在哪裡還沒完全摸著呢。
身邊容楚將有些呆的她一把挽了過來,怒道:「你什麼時候能不逞能?」
此刻煙塵散盡,門後男女霍然起身,太史闌才發覺——這時機……太不對了。
韋雅神情驚惶而淒傷,又帶著微微的欣喜,太史闌偏過頭去,又覺得不對勁,只好再低下頭。
李扶舟此刻卻像終於清醒,睜開眼來,一眼看見在容楚懷裡的太史闌,不禁一呆。
再一看身邊韋雅,又是一呆。
太史闌尷尬地轉頭——事情發展到這麼狗血的地步,她也覺得無法面對李扶舟,更無法想像李扶舟此刻的心情。
歡樂的巔峰跌落苦痛的深淵,從此面對永久的陌路,卻要如何接受?
韋雅最初的慌亂過後,也似想起了什麼,一臉慘白地向後縮了縮,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