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產室交鋒(1)

李秋容原本最怕一大批人奉御駕進宮,聽說所有人都不進,只帶兩個西局太監,稍稍安心,但他想了想,依舊拒絕,「太后雖然無大恙,卻也確實有些不適,早已睡下。陛下此時回去,平白驚擾了太后,豈不是讓她病勢加重,更加有違孝道?」

「陛下何嘗不是重病初癒!」章凝忽然咆哮,「把重病初癒的年幼陛下拒之門外,讓他夜半再駕車一兩個時辰匆匆來去不得休息,這也有違人道!」

李秋容驚得一跳,實在有點受不了老章忽而暴風忽而細雨,把人搓揉得七上八下的行事風格,耳聽得章凝暴跳如雷,「老夫明兒就召集群臣,大家一起來評評理,看是陛下有違了孝道,還是太后有違了人道!」

老李給他罵得眼睛發直,想著太后發作不知何時能生,這要萬一拖到明早,群臣給三公煽動,來個宮門靜坐什麼的,傳到太后耳朵裡,出了岔子怎麼辦?

今晚硬要將皇帝拒之門外,確實有些不合道理。太后再尊貴,都越不過皇帝去。何況皇帝還打著「行孝」的旗幟?今晚硬攔,明天那些酸儒必然就要鬧事,到時候必定自己要受處罰被降級,自己受罰事小,萬一被三公扣住罪名調離,這緊要關頭誰來保護太后?

他看看下方,想著三公到底什麼用意?得知消息來搞破壞?但是只送進一個傀儡皇帝能搞什麼破壞?

他又看看穿著西局太監衣裳的太史闌和花尋歡,要說可疑,就是這兩人了,可是僅僅兩個人,在層層守護,他自己也親自坐鎮的皇宮裡,能翻出什麼浪來?

「請問喬指揮使何在?」他忽然瞇著眼睛問,「她該親自奉陛下來此的。」

「她病了。」章凝示意人送上一封信,勳衛傳遞給李秋容,李秋容匆匆一掃,果然是喬雨潤的字跡,說的是忽然感染風寒,請求御醫來瞧。時間落款是今早。

李秋容看完不置可否,將信紙一收,躍下牆頭,過了一會兒,宮門緩緩開啟。

在他躍下牆頭,勳衛們得到命令去開門的時候,站在車邊的魏嚴一直在低聲和太史闌說話。

「她要生了。」他道,「聽太醫說必定是個兒子,不能讓她生。」

太史闌瞟他——她不覺得宗政惠再生個兒子就能立即取代景泰藍,哪怕景泰藍給她故意培養得紈褲無能,但他畢竟是先帝立的太子,年紀幼小,諸臣尊奉正統,若非實在絕望,輕易是不肯廢帝的。

太史闌能猜出很多事,甚至猜出這個即將到來的新生兒未必來路很正,但她沒有證據,沒有有力的鐵證,是扳不倒身後有背景,手頭有權力的皇太后的。

「她手中可能有不利於陛下的東西。」魏嚴唇角露出一絲苦笑。

太史闌一驚。魏嚴已經疾聲道:「我等無法現在發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她失去這個依仗,之後陛下回宮才能安全。再往後就看陛下了。」

太史闌一皺眉,心知三公還是老成持重,且手中無兵權,無法逼宮或武力奪權,也不想引發朝局大動盪,所以只想先斷絕了宗政惠的某個野心,之後慢慢來。

但問題是,宗政惠一直以來的某個野心如果被斷絕,她能接受嗎?之後朝局還能穩嗎?

兵權……她缺的還是兵權,所以只能被動地去冒險。

「皇宮給她防得滴水不漏,我們只能送進少數人,原先請的國公手下精心培育的高手,但你趕回來了,我們覺得你更好些……我們給你全權處置權,你看著辦吧……」魏嚴站開一步,對面,李秋容已經迎了出來。

這時一直站在車後的宋山昊在人群掩護下,無聲無息打開車下的一個暗門,伸手對裡面一招。

車子裡有兩個人,一個是景泰藍,一個是傀儡皇帝,之所以兩個人都來,是因為要經過一路關卡,在京城有權戍衛的將軍,都是見過景泰藍本人的,所以章凝帶著景泰藍,好讓他一路以皇帝之威令人讓路,帶著傀儡,是因為太后身邊的親信認的卻是傀儡皇帝,李秋容等人來查看時,就讓傀儡上,車廂是密制的,有夾層,該誰上就誰上。車下有暗門,一旦宮門打開,景泰藍便從車下暗門爬出來,爬入宋山昊寬大的披風內。而此時四面都有護衛遮擋,天色又黑,很難被發現。

進宮的就是太史闌和傀儡,三公不會讓皇帝親身進去冒險。

這都是事先說好的,宋山昊手一招,景泰藍就應該爬出。

宋山昊確實摸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他一捏,然後掌心冷汗就出來了。

毛茸茸,卻是呢絨的手感,這好像是陛下的毛熊玩具!

陛下沒出來!只塞了他一隻玩具!

宋山昊腦袋嗡了一聲——陛下是告訴他,他要跟著進宮!

但此時已經無可挽回,他不能總這麼彎著腰,李秋容已經走到車邊。宋山昊只得關上暗門直起身,撣撣披風,退後一步。

他臉色很難看,章凝等人一眼望見,目光都跳了跳。

李秋容在馬車前再次請安,馬車簾子一掀,傀儡皇帝坐在車內,對他淡淡揮了揮手。老李目光一掠,已經算完馬車的長寬高,覺得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藏下一個成年人,再看看馬車的轍印,也不可能攜帶重型武器,微微放心,親自給陛下放下了簾子。

隨即他手一揮,一群御衛過來,很自然地隔開了馬車和其餘護衛的距離。

三公在心中歎口氣,只得留在原地。

馬車轆轆而行,沒入宮門內的黑暗,牆頭的燈火又一盞盞熄滅,轟隆一聲,大門緩緩關閉,將最後一線微光合攏。

三公的臉色,同時沉若生鐵。

「這麼做……也不知道對不對……」魏嚴喃喃。

「太冒險了……」宋山昊道,「實在是我們的人進不去,現在我只希望,國公安排的接應的人已經到位。」

「這個不必擔心,既然太史闌進去了,容楚的人就一定在。我只怕……我們想做的事未必能成功。還有事後她的反撲。」

《鳳傾天闌》